草坪不算大,竟然走到了水门汀的路面上。
“这里是佘山!”周大少爷解释。
上海是建设在长江下游的冲积平原上的,形成的时间也只有不到千年而已。所以多水少山,佘山山脉是它附近唯一的高山。
“佘山”张美溪接了一句。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伴随着一种常见的食物,经常性的被人提起。
他们来到一座白墙的建筑旁,周大少爷敲门:
“请开门,有女眷要借宿!”
一个黑色长袍的嬷嬷探出头来。手里提了一盏煤油灯,快速的照了一下他们,立刻缩了回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周大少爷用手绊住了门。他笑着说:
“打扰了,有女客借宿!”
黑袍嬷嬷的声音里带着惊恐:
“我们也是刚搬进来的,不方便留客的!”
“我们是付账的!”周大少爷语言是和气的,但是行动是粗暴无礼的。他直接推开了门走进去,又很快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片:
“你要美金?还是要凌氏银行的支票?”
黑袍嬷嬷立刻放松下来,她是有经验的,拿钱出来的。一般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也是暂时不打算办坏事的坏人。她解释说:
“昨天下雨太大,断了电。客房的被褥也是湿漉漉的。”
她提着煤油灯在前面引路,天很黑,影影绰绰的,好像一座白色的雕像立在院子里。周大少爷回头,依旧揽住张美溪的肩膀:
“这里是圣母院。”
哗啦一声,一扇大门被推开,一个同样黑袍的嬷嬷走了出来。她也提着煤油灯,并且把煤油灯抬高到头顶,仔细的打量张美溪和周大少爷。
“没事,是借宿的客人!”
第一个嬷嬷说着话。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轻松。
他们被引去了一间简陋的客房,床榻都是竹子编制而成,还放着竹桌竹椅。带着一些质朴的清雅气息。
煤油灯被放在了竹桌上,墙上挂着些字画,影影绰绰的也看不太清楚也没有心情看,这里真的是圣母院?倒是很像某些酸丁的房间。
黑袍嬷嬷伸手摸了一下竹子床榻上的被褥。有些抱歉的说:
“太潮了。我去再烤一床来!”
黑袍嬷嬷抱起了被褥,转身出去了。
只剩下笔直站立的周大少爷,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之下,他的五官如刀刻出来俊美神像。
张美溪安静的坐在竹木椅子上。也不说话。
黑袍嬷嬷很快回来了。她抱着两床被子,身后还有一个端着托盘的嬷嬷。
被子被放在了竹床上,托盘被放在了竹桌上。热气腾腾的香气喷喷的,是两碗馄饨。黑袍嬷嬷笑着解释:
“这个是我们做来当宵夜的,请客人尝尝,蘑菇丁笋丁儿的馄饨。”
据说人人想做神仙,可以抛弃人间一切的烦恼与恩怨,可以心想事成,可以快乐无边。张美溪当然不是神仙,但是她也心想事成了。两个多小时前,她跟张太太说,夜宵就吃蘑菇丁的馄饨。
张美溪吃了半碗馄饨,周大少爷没吃。张美溪累了一天,沾被子就睡觉了,丝毫不讲究。周大少爷没有睡。
……
他们的运气很好,第二天的天气虽然依旧是阴沉沉的,但是很难得的是没有落雨。张美溪依旧穿了昨晚那件军大衣和周大少爷一起,走去昨天的飞机。
白天的时候,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飞机的驾驶员是个长相英气爽利的女子。她笑着说:
“汽油已经空投过来了,那么现在就出发吧!”
周大少爷笑着说:
“其实这里也很好的,你先走吧,我们再歇息一天!”
张美溪当然不同意,平安药厂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务那,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子了。她立刻说:
“我马上回去!”
飞机的女子驾驶员眼睛明亮纯净,冲着她笑了笑,一转身就回去了驾驶舱。很快就把飞机开走了。
张美溪四十五度角的仰望阴沉的天空,飞机很快不见了踪影。天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她心中无悲也无喜。人家不听她的指挥,这很正常!
周大少爷很小心的陪着笑:
“大妹妹,这里的风景很不错的!野生的兰花都有几十种,还有山泉,特别清甜。还有竹林,因为伴生着兰花,所以竹子都带着兰花的清香气!
“我知道,昨天晚上吃的馄饨就是了!
张美溪叹了一口气,她面色平静:
“既然大哥哥决定了,那我们就去看看!
张美溪遇到无法反抗的事情的时候,也只好随波逐流。周大少爷做什么事情都是霸道武断的,只不过,当情势反转的时候,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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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你是妖精变得么
很多年前,当张美溪在平安县的张家大院里醒来,收到了她祖母的首饰箱,珠宝华翠,闪闪金光。她就知道了,她这一生,并不是为了算计钱财而来。
很多年前,当她通过报纸,知道了只要买一张四百块的船票,甚至根本不存在签证这种东西,她就可以选择去欧洲或者美洲苟且偷生。她就知道了,她这一生,并不是为了隐居桃花源,过一种平淡的日子。
很多年前,当她选择继续从事自己的专业,开始申请专利书写论文,开始得到一个集合万民信仰之力的山东先生头衔来,她就知道了,她并没有能力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只能被风浪推动着前行。
天空十分暗沉,隔着层层的云雾,太阳十分和气,就像一只黄色的软饼,没有什么温度,仿佛谁都可以咬上一口似的。
幸好昨天也是下雨,所以张美溪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小巧的雨鞋,防滑也防水。她目送了飞机离开之后,就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周大少爷跟在她后边问:
“你是不是想逃走?”
张美溪猛地回头,一脸平静,波澜不惊:
“既来之,则安之!我看看风景,你说的兰花!”
周大少爷腿很长,他只迈开两步,就跟上了张美溪,很自然的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张美溪皱起她好看的笼烟眉:
“不用总是抱着我,我都这么大了!”
“好吧,长大了!”
周大少爷有些尴尬的把手臂放了下来。
山风吹来,带着些凉意,还好他们都穿着军大衣。这片草地并不算大,白天也视野开阔,很快就来到一处峭壁,山泉汇集成一股分叉的小溪,活泼的流淌。 水流清澈。声音叮咚悦耳。
张美溪在溪水前站定,估量着小溪的宽度和自己步态的宽度。相对于她纤巧的身材。军大衣有些过肥过长,太影响发挥了。
如果先把军大衣请周大少爷帮助拿着,她自己跳过去,再让周大少爷把军大衣抛给她。这样的安排才是最方便合理的。
但是!
周大少爷忽然拦腰将她抱起。就像抱着一条轻飘飘的棉花被一样,一跃而起,就越过了山泉,然后很轻松的把她放了下来,伸手一指:
“看。那片儿就是兰花了!”
张美溪面如寒霜,这个人就是这样,完全不征求别人的意见,想动手就动手,简单粗暴。尤其是她刚才反对过强调过,不要揽着她抱着她。
山风清冽,泉水叮咚,周大少爷手指兰花丛,俊美的脸上带着孩童般纯粹的笑。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气氛不对,他回过头来。看向张美溪的脸。
一个很单薄的小女孩子,穿着宽大的军大衣,依旧能显现出伶仃飘渺之意味来。面如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想了想才开口说话:
“你乖一点,明天要是没什么事情,就送你回去了。再说了,都是男人们的事,你一个小女孩儿,在那里有什么用?”
“是二少爷让你把我带走的?”
张美溪言语冷清。
“你父亲都是同意的。”周大少爷的表情有些无辜。
“既然你觉得那里很危险。为什么就只带走我一个人。二少爷说话你都听,三弟说话你也都听,我父亲说话你也都听。我说话,你从来不听。”
周大少爷有些吃惊的盯着张美溪:
“你说的。我都听了。你说我去黄埔参加军校的。”
张美溪叹了一口气:
“好吧,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你知道平安药厂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大少爷把眉毛挑了一下,依旧是一副哄小孩子的口气:
“和你没关系的,山东先生都会处理的,很快就会处理好了,明天就送你回去了。”
张美溪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她自己的错,她从来没有和周大少爷做过详细的沟通,从来没有谈过交心的话。
“我本来想等过两年,等你长大点再告诉你!”
周大少爷噗嗤一声笑了:
“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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