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婕闻言只是笑笑,道:“大皇兄向来不爱与我们走在一处,同我们没什么话说,今日那些小家伙也得了应允,能一同出来,不免开心起来,于你便又有些聒噪了,也难为大皇兄一直忍耐到现在。”
郁辛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一直向前还未发现自己已经没走的人,心里有许多话想说。
他想说,不是的,他同他有许多话要讲,将上辈子的歉意与思念都告诉他。
他还想说,其实,他突然觉得小孩子还挺可爱的,并没有他原以为的厌烦。
人活两世,一直没有子嗣,有所遗憾的郁辛对孩子的接受度比原本的他强多了。
但他向来不爱说话,心中想的难以出口,他只道:“还好。”
郁婕停下脚步,转身道:“大皇兄现在脾气好了许多。”
郁辛若有所指道:“人总是会改变的。”
郁婕逆着清冷月光看着他,他看不见郁婕的神情,郁婕却看得见他的神情。
接下来,郁婕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温和道:“皇兄,你会为了帝位而与我角逐中原吗?”
他的声音再温柔不过,就像只是在说花园里的花又开了一样让人舒适。
话却不是什么好话,叫人不好回答。
郁辛知道,即便太子郁凉脾气再温和,到底是太子,是学过帝王心术的人,他丝毫不怀疑,如果回答不好,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不一定是太子告密,太子对他很好,他是知道的,但是,总有些人,会想要拍马屁,从而私下告密。
然而,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这一世,他不会跟太子争的。
他道:“不会。”
郁婕闻言,笑而不语。
郁辛道:“我可以发誓。”
郁婕慢条斯理道:“世间事千变万化,不是你说怎样就会怎样的,但,无论如何,大皇兄,我都信你。”
郁辛道:“嗯。”
郁婕不再说话,而是一条道走到底,恰逢宫中宫人来报。
宫人从马车上下来,跪在地上,眼睛也不往上瞧,而是径直道:“皇帝得知太子感染风寒,却见太子殿下不在宫中,特令小的接太子殿下回宫。”
郁婕看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唯有马车上的灯笼透露出的亮光,他似笑非笑道:“你有心了。”
宫人伏于地,不再多话。
郁婕转身拱了拱手道:“大皇兄,我要走了。”
郁辛还礼道:“太子走好。”
郁婕淡然道:“自然。”
他踩凳上马车,进了里面。
郁辛目送着马车离去,折身回了篝火宴上。
太子郁凉来而又还,这没有太子在的篝火宴上,于他来说是万般无趣的,因太子不在,其余人都不大敢和他说话,就连二皇子也只和其余皇子说话,他待了一会儿,便回到原本属于太子的厢房。
厢房里摆上的斋菜已经凉了,汤汤水水看上去有些难看,他只做没看见,和衣卧于床上,被子里侵染的香同太子身上的熏香如出一辙,此外还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郁辛捏了捏鼻子,觉得有些不好,上辈子,自那女人死后,他清醒了许多,便开始追查当年的事,因为清醒的他是明白太子郁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不利,至于为什么那女人还在时,他想不到这一点,甚至对太子郁凉痛下毒手,他以为是那女人会巫蛊之术,让他成了她的傀儡,所以这辈子他第一时间就选择躲开了那女人。
而在那女人死后,他追查真相的那段时间里,他得知了两件至关重要的事。
第一件事是,他并非当今的皇帝所生,而是三十多年前,皇帝在争夺皇位时,一朝失利,不得不佯装流民逃命,途中被他母妃所救,两人暗生情愫。
然而,皇帝当时在养好伤后,为了不连累母妃,只留下一封信,要母妃等他三年。
他却在第五年时,才平定天下夺得皇位,那时母妃以为他不在了,便嫁人了,等他成为皇帝后,才将已为人妻的母妃以各种手段抢夺为自己,并带进宫中。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孤仇7
而母妃当时腹中已有前夫孩子,她虽然想和皇帝好好过日子,却认定孩子可怜,想办法留住了孩子,又用某些法子拖延了生产时间,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是皇帝的。
那孩子便是他郁辛。
一个外人夺了郁家天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天意弄人。
从他知道这一点儿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当年登基为帝时,母妃不仅不高兴,反而放言没有他这个儿子。
因为,他的母妃爱他这个儿子,却对儿子杀了自己所爱人的全家感到歉然。
第二件事便是,太子郁凉实则为女子。
当年其余妃嫔已生三位皇子,皇后却只有三位公主养在膝下,那一年他近十岁。
立嫡立长,立贤立爱。
这是历朝历代以来,立太子的四种方法,优则立嫡长子,倘若嫡长子早夭或别的缘故无法继承皇位,则立次长子,倘若次长子也无法继承皇位,那么便从剩下的皇子中选择一个贤德的,假若那个朝代真倒霉到以上三种方法都不适合了,那就只能选一个皇帝还看得过去的了。
而按照燕国的祖训,当皇帝第一位皇子年龄为十岁时,如果皇后仍未能诞下嫡长子,那么皇帝应该立大皇子为太子。
在那一年,皇后再次怀上第四个孩子,成功诞下太子郁凉。
然而,郁凉虽然是太子,却并非是男子,而是皇后背后的士族以及皇后为自己的地位以及将来着想,在生下来的第四个仍然为女儿后,她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男婴拿给皇帝看,事后将男婴送回。
所以,这些年来,郁凉一直被皇后以极高的标准要求着,并不跟同龄的皇子一同野,反而缠着他。
但是,郁凉把他当兄长,他怎么可以想上他呢?
这是不道德的。
所以郁辛才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他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二日,是三月初四,昨日是踏青,今日便有才子间举办的流觞曲水,除了年龄小的大抵今天会去民间走走,余下的皇子公主大多会去的。
皇子是给自己找幕僚,公主则是在挑未来夫婿。
有时候,皇帝也会亲临现场。
这样的场合,即便太子郁凉有病在身,也是会来的。
所以昨夜,郁辛并没有急着回去。
他去的时间并不算早,只是流觞曲水还没开始,现在不过是各才子互拼才学,吟诗颂词做赋行花令,种种都是他们比拼的内容。
说来惭愧,郁辛虽然年纪最大,对此却不是那么精通。
他是皇帝的子嗣里,武功里面才学最好的人,才学里面武功最好的人,别人称赞起来,也只能说一句,文武双全。
所以,他听得懂这些才子作骈文写诗词,却不打算上去一起拼才学。
众皇子中,也唯有狂放不羁的二皇子在与众才子吟诗作对,余下皇子基本上是听到好的便矜持的拍拍手,余下时候,脸上便挂着微妙的笑意。
郁辛却不大在乎的吃了两块儿糕点,早晨一贯早起的他难得多睡了会儿,等收拾完了就过来这里,昨天整整一天到现在,他也就昨晚陪太子时吃了些许东西,如今是有些饿了。
不过,他也不孤单,三皇子也在一块儿接一块儿的吃着糕点和下酒菜。
三皇子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笑,特别开朗的那个。
郁辛愣了愣,说实在的,他对这些皇弟皇妹没什么影响,唯独只对太子郁凉印象深刻。
他只记得三皇子幼年的懦弱胆小以及后来沙场兵戎相见的暴虐,这样真挚单纯的笑意,他竟从没见过。
他心中竟有一种“倘若这天下是太子郁凉来做便好了”的想法,他以为,以太子郁凉的脾气,断不会让这些皇子公主重复上辈子他制造的结局。
他便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三皇子这些年怕是军中给训练迟钝了,他见郁辛笑着,便走上前来,举起酒杯敬了郁辛一杯酒。
他笑道:“大皇兄,你怕是也没用早膳,我昨夜被二皇兄灌醉了,刚刚才起,饿死我了,还好二皇兄说,他叫人准备了许多酒菜,管饱,你就敞开肚皮吃吧。”
郁辛有些无奈,他这三皇弟看来是真傻了,这是流觞曲水宴,又不是什么宴会酒席,这在文人眼中是雅事,若是看见三皇弟那副饕餮吃相,不翻脸都是好的,恐怕以后都没什么文人愿意投在他门下。
不过,郁辛也不点醒他,各人有各福,万一,正因为没有文人肯做他幕僚,他反而会打消逐鹿天下的想法,到时候留下一条命,岂不美哉。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其实,重生的这些日子,他反复的想一件事,那便是如果当年是太子郁凉登上皇位,那些与他郁辛做对的人可会和郁凉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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