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进自然是大殿,香炉烟气缭绕,上供着三清,小鱼儿肃整了仪容,上殿拜谒。江夏因着扮作了道士,就不用拜了,白果直接引着她穿过旁边的角门,一路往后边去,进了三进院的偏殿。
这边有小道童生好了炭炉火盆,烧开了水,江夏进来,那小道童就冲了茶给江夏端上来。院子里两株老干虬结的梅树打了花苞,间或有一朵梅花初绽,殷红粉白,相映成趣。
一盏茶喝完,小鱼儿也拜完进来,与江夏一处坐了。
“很快就要有人进来了,咱们就在这里看着!”
江夏颌首:“贫道久不问尘事,今日得蒙郡主相邀,再历尘世,倒是别有一番意趣呀!”
小鱼儿扑哧一下就笑了,指着江夏道:“就这样,就这样……放你出去,指定能唬住无数。”
江夏自己也笑了,摇摇头低头喝茶。
就这一趟还是被小鱼儿劫出来的,还放出去?她表示自己尘心未泯,六根不净,根本没有离尘修道之心。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有官眷进来。小鱼儿连忙招呼着江夏往外看:“这个是户部尚书左润成的嫡次女左窨娘,擅女红,精书画,最擅工笔牡丹。”
江夏颌首,看那左窨娘体态微丰,肌肤如雪,行动间端庄雍容,倒是很有些富贵之气,只是下个台阶还让丫头搀着,哪怕尊贵也未免太夸张。小鱼儿贵为郡主还从不用人搀扶呢!
再仔细一瞅,那左窨娘脸色苍白过分,走路步态稍显虚浮……唉,这胖怕也是有些虚胖,明显气息不足,身体并不好。
转回目光,江夏轻轻摇摇头:“困于闺阁,中气虚乏,虽无早夭之相,却会不利子嗣。”
小鱼儿应了一声,果断地将左家女拉进了黑名单。
如是这般,江夏和小鱼儿就坐在偏殿里看着一个个官眷穿过院子,进入大殿,江夏仔细看过去,这些养在闺阁的女子大都体质虚弱,十之六七都有气虚血虚的毛病。另外,她也注意了,这些闺阁女子竟然没有一个不裹小脚的,行走间,裙底露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尖尖窄窄的金莲绣鞋。那一挪一挪的步态,怎么看怎么别扭。
“唉,裹脚之俗流弊太深,毁人不浅呐!”江夏暗暗感叹着,回眼看过去,却恰见赵宝儿风风火火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前头一个小脚姑娘还在挪啊挪的,赵宝儿三两步就越过了那个姑娘,往大殿里去。就在两人擦身之际,那姑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嗳哟!”
随即,那姑娘连通搀扶她的小丫头一起跌倒在地上。
赵宝儿停住脚步,微微皱着眉看过去,心中虽然诧异对方怎么就摔倒了,却还是好心地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那姑娘却坐在地上,扶着脚腕可怜兮兮地抬头看过来:“姐姐不必自责,是妹妹不好。”
这个时候,正好是来客高峰,前前后后都有官眷,这边一出事,前后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离得近的两拨人甚至已经往近前凑了凑,准备看热闹。
小鱼儿皱着眉头看着院子里的状况,侧脸询问身边的白果:“去看看,那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这话一出,江夏就知道,小鱼儿也不认识那摔倒的女子是哪个。
不过,这也不奇怪,全国范围内采选,各地官宦家的闺阁千金进京者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小鱼儿不认识也很平常。
白果应声出去,不消片刻就转了回来,“那位乃是河南滑县县令之女,姓程,名灵玉。”
江夏蹙眉沉吟,这位程灵玉姑娘应该都不认识赵宝儿啊,怎么突然算计上宝儿了?小鱼儿那边的视角不对,可能没看清楚,她却看得清楚,赵宝儿根本没碰到程灵玉,那位程大姑娘绝对是自己摔倒的……倒像是现代常见的‘碰瓷儿’!
唉,对,就是碰瓷儿!
程灵玉那样的身份,容貌也不是特别出色,若想出头,只能另辟蹊径。
却听小鱼儿问那女子可伤到,白果回道:“她只握着脚腕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
江夏笑着起身,一甩手中拂尘道:“贫道生意上门,郡主稍候,贫道去看看!”
她这么一站起来,小鱼儿先放松了神情,握着嘴笑起来。连连点着头道:“你去,你去,好好看看……顺便把宝儿那个毛糙丫头带过来!”
“郡主尽管宽心,贫道去去就回!”江夏一拱手,拂尘一甩,大袖宽袍,衣袂翩跹,抬手挺胸,昂然跨出偏殿,往那人群聚集处走去。
☆、402.第402章 啊!长虫!(2更)
“无量寿!”江夏来到人群外就站定脚步,一甩拂尘,高宣一声道号。
那一群夫人小姐们听到这声音,自然齐齐转眼看过来。一见江夏身着八宝紫金道袍,头戴洒金冠,应该是很有地位的道长,只不过,这位道长生的着实年轻了些,看那唇红齿白的鲜嫩模样,还有那光洁溜溜的下巴,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这么年轻却能穿一身八宝紫金道袍的道士,还从没见过呢!
“夏……”赵宝儿也看过来,一眼认出是江夏,惊讶不已,差点儿脱口叫破。
“各位女檀越聚集在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端?”江夏及时开口,阻止了赵宝儿,然后递了个眼色过去,本来焦躁烦恼的赵宝儿就放松下来,往后退开一步。
其他夫人小姐们也纷纷退后,给江夏闪出一条通道来,通道的另一端,人群中间,那位程灵玉程大姑娘仍旧坐在地上,手握着脚腕,眼睛里含着泪,眼红鼻子红的,一副可怜模样。
江夏缓步从人群中走过去,来到程大姑娘近前,问询道:“这位女檀越可是伤到了脚腕?贫道略通医术,不若让贫道给姑娘看看?”
赵宝儿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一脸陈恳道:“这位道长既然精通医术,那就受累给看看吧……”
只要江夏确定程大姑娘并无受伤,程大姑娘碰瓷儿一事自然就不成了。赵宝儿对这个一脸娇弱的程大姑娘厌恶到了极点,看她那副娇弱可怜的模样,赵宝儿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嘴说不清。
被江夏和反应极快的赵宝儿拿话挤兑住,那位程灵玉程大姑娘略略愣了一下,随即也不说话,抬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当然,她哭也没忘记将自己‘受伤的脚’给藏到裙子底下去。
这么一哭,不需要说什么,先将很多人的同情心给激了出来,而且还很有些代入地去想事情:一个官家小姐来听经,被人撞倒扭伤了脚本就够难堪了,又有道士上前来看诊……那是闺阁女子的脚啊,能随便给个大男人看嘛?道士也是男人啊?
“唉,一个大姑娘,哪里好让陌生男子看了脚去?”
“也是可怜啊……哭的人心酸呐……”
当然,也有人看得明白,就开口劝程灵玉:“这位大姑娘还是赶紧让道长给你看看吧?不管怎么说,伤势要紧,别耽搁了治疗……”
也有人很是不屑地撇嘴:“不给道长看伤是什么意思?难道换个不陌生的郎中,就能随便给人家看了?”
这七嘴八舌地,一阵乱纷纷议论不休中,江夏突然揪着赵宝儿往后边一闪,同时尖声惊叫:“啊!长虫啊!”
众官家夫人小姐无不大惊失色,轰地一声炸了营,四散逃开去,包括那个坐在地上的程灵玉,竟是丝毫不比别人跑得慢,反倒是江夏和她拉住赵宝儿,仍旧站在原地。
众人逃开之后,确定安全了这才喘吁吁地站定回头看,却见那道长站在那里正拿着帕子擦汗,一边还惊魂初定道:“……原来根马鞭……”
说到这里,江夏突然看着跑出去二三十步,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鬼的程大小姐道:“那位姑娘,你的脚不疼了?”
说着,竟还两眼亮亮地走过去,绕着程灵玉转了两圈,一边喃喃道:“从前之是听闻情急下,重病骤愈的,没成想,今儿贫道也能有幸亲眼见到一例。啧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说着,还朝着程灵玉拱了拱手,甩着宽大的袍袖,大步往偏殿里去了。
这时,几个小道童走出来,引导着看了一场热闹,又受了一场惊吓的妇人姑娘们进大殿去了。
程灵玉站在当地,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几经变换,却没再哭泣,恰好有一名小道童上前来相请,她竟略事整理,就跟着那小道童进了大殿。
透过偏殿的窗户,江夏看着片刻安静下来的院子,笑着叹口气道:“这还真是富贵乡温柔冢,埋藏多少青春几何韶华啊!”
赵宝儿恰好绕了个圈子,转进偏殿里来,进门就听到江夏这句感叹,忍不住嗤笑道:“这位道长真乃高人风范,仙家风骨啊!”
江夏神情倨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女檀越性情豁达,心胸宽阔,乃是光明磊落之人,却也要防备运气骞涩,小人作祟啊!”
“嗤,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赵宝儿不以为意地笑着,自顾自坐了,端起一杯茶仰头就喝。
刚刚那一番闹剧,虽然被江夏怪招破解了,却也让她心急上火了一番,正口渴呢,一杯茶几口喝尽,这才觉得嗓子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缓和了许多,再抬起眼看向江夏,赵宝儿拱手道:“近日之事,多亏了夏娘……我实在没想到,我与那个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那人为什么要诬赖我撞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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