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这个缘故。
若胭不知为何,猛地想起自己肚子里那个只存了一个月的孩儿,就惊得差点跳起来,那时候,自己也是下定决心离开云懿霆,当时却是不知有孕,然而,如果云懿霆没有找到那船上,自此后自然也是天各一方,等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察觉出身孕,又怎么舍得打落?总还是会生下来,那么,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就和眼前的小男孩一样,有母无父,自幼被人轻视欺负?这样一想,整个心都跟着抽搐起来,痛得难以忍受,手不由的按在肚子上。
事到如今,自己是该庆幸又回到云懿霆身边,还是该遗憾孩子的离去?
忽觉手背一热,已是云懿霆大手覆上,并将那小手全部包在掌心,滚滚热流从手霎时流经四肢百骸,直抵心脏,若胭暖了心口,就扭脸去看他,正对上那双情深似海的眸子,层层浪涛涌动,交织着愧疚与疼惜,瞬间就叫若胭沉溺,起伏动荡的情绪却在这无边情海中安宁下来。
“你既是年初就来了京州,为何现在才找来云家?”云懿霆淡淡的问。
若胭也恍然,心说还是他思路清晰,自己光顾着胡思乱想了,却没听进去细节。
柳氏抱着孩子垂泪答道,“妾于上元节后就离了苏州上京,携子行缓,一路北上,到京州亦近三月,初时妾并不想冒然登门,恐叫大爷为难,只在大爷去衙门的路上守候,逢大爷坐轿经过时回避,逢大爷与人同行时回避,逢街上人多杂乱时回避,只是怕失了大爷的颜面,叫他更厌弃妾母子,直等了一月有余,才得了个大爷单独行走的机会上前相认,大爷初见妾母子,不肯置信,后见这孩子长相才信了,却不肯让孩子认祖归宗,只叫妾母子在京州住下,隔几日送些银钱来维持。”说罢,猛地抬起头看定云懿霆,泪如雨下,哽声道,“三爷,妾自知低贱,从不敢奢望能得个名分,只是这孩子委实可怜,若是只是胡同里住着,一日日的长成,却与在苏州有什么两样?总归是个私生子,这一生也要毁了,妾多次苦求大爷,大爷却只是推脱,到后来,索性丢下些银子就再没去了,至今已快两个月,妾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到府门口来。”说着已哭得肝肠寸断。
云懿霆一双剑眉越发的皱起,却觉掌心那只小手猛地一颤,热气顿失,很快冰凉,大惊之下,急忙去看她脸色,果然很是难看,煞白无血色,素日里粉嫩如樱的嘴唇苍如雪色,微微抖动,显见是十分激动,一怔之后就明白了,这柳氏说的这番话,恰恰好就扎在她心口,他当初既然认定了要娶若胭为妻,自然将若胭的身世成长打听清楚,怎么不知她正是柳氏口中的私生子,从小与章姨娘一起,被梅家恩用几两银子藏匿在古井胡同里,过着有母无父的生活,直到去年才接进府去,算是给了个庶出的身份,日子却一样过得艰难。
想到这些,云懿霆大为心疼,无视柳氏的存在,一把就将若胭捞在怀里,教她稳坐在自己身上,搂在心口。
若胭确是因柳氏之言想起当初,但因自己不过是个意外降临的幽灵,其实在古井胡同生活的那十几年如何,自己并不知晓,也谈不上切肤之痛与刻骨之伤,只是终究得了这具身体,感怀那死去的雁儿和远去的章姨娘,以己度人,一时感慨万千,万万没想到云懿霆这样没有顾及,当着外人的面就又搂又抱的,回过神来已坐在他腿上了,霎时羞得无地自容,闪闪躲躲的推拒。
云懿霆却不容她走,越发圈得紧了。
此时最惊的莫过于柳氏,看着两人这般亲昵作态真是瞠目结舌,连话也说不出来,忙低了头,她既是自幼在京州长大,也熟知云懿霆的风流名声,不过只是未见其人,今日初见,却目睹这番举动,暗暗又将那名声在心里坐实几分。
若胭挣扎不开,心知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罢手,反正脸皮也厚过城墙了,破罐子破摔算了,顶着一张滴血的脸,越过云懿霆的手臂,悄悄打量一脸惊惶不安倚在柳氏身边的男孩儿,先前只顾着听柳氏讲往事,没有注意小男孩,现在细细端详,发现他还真的像极了云懿钧,那眉眼脸型、那皱眉的样子都如出一辙,心中顿时大叹,就凭这个孩子,自己也信了柳氏,除了亲父子,世上再找不出这般形神相似的两个人了吧。
“晓萱,先带她们去后院休息。”云懿霆平静的吩咐。
晓萱应声上前。
柳氏不安的问,“三爷,妾……你要怎么处置妾母子?”
云懿霆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冷静而平和,“你们先住下,容云家核实了再说。”言讫,不再多说,径直牵着若胭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一章是补昨天的。谢谢大家。
☆、安置
“三爷不信?”若胭问。
云懿霆略一沉吟,目光沉静如水,答道,“信。”
若胭便不再问了,云懿霆和自己信或者不信,都代表不了什么,要国公爷与和祥郡主信才是最重要的,那么,他们俩信与不信又如何?不信,自然不可能留下那母子俩,若是信呢?难道就能容她们认祖归宗?
当初章姨娘带着自己从古井胡同搬进梅府的时候,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懵懵懂懂,惊惶恹恹,又恰好生着一场病,索性就借着这个由头装痴装昏,混了三两天,直到磕头认祖之后,才缓缓打起精神,面对新生活。
梅家恩虽当了个六品的京官,但是一家子的习俗仍是乡野农家的做派,所谓认祖归宗也不过是在中园堂后的一方小隔间里,对着几个牌位磕三个头,再对张氏、梅家恩和杜氏磕个头,再者在家谱上写上一笔,就算是大功告成,真是简单极了。
云家虽同样不是京州本土人士,但是祖上几代为官,门生、部下不计其数,在京州早算个望门豪族,更兼大老爷、国公爷这一辈气盛,安邦文臣、定国武将,辅佐朝堂,云家富贵仅次于天家皇室,平日里衣食用度、出入往来皆是令人咋舌的阔绰华贵,连丫头下人们的吃食和衣裳也比梅家小姐们讲究些,这些也罢了,若胭心里对比最显著的就是宗礼。
因是亲身体验了梅家祭祖的寒碜简陋,当春节时见识到云家家庙祭祀时一整套端肃和繁琐的仪程,若胭深感世族大家与乡绅的区别。
这样的人家,柳氏母子想留下,成为其中一员,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晓萱过来复命,说是将母子俩安置在后院的一间闲置屋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云懿霆不置可否,只让她过去前面看看国公爷和和祥郡主回来了没。
国公爷是一早就去了军营,和祥郡主则陪同大夫人进宫了,两相比较一下,若胭觉得和祥郡主约摸会先到家。
“大哥那边……”
晓萱离开后,若胭迟疑着问,心里不太舒畅,曾几何时,这位谦和温厚的长兄已不复存在,昔日高大得需要仰望的形象一再垮塌,如今已经只剩一声叹息。
数月前,他与丫头香画厮混,被何氏抓了个现行,连夜闹腾,最后香画自然是保不住了,他因个朝中大臣的身份被豁免责罚,但这巍峨挺拔的形象,从此一蹶不振。
中间又不止何故,他对若胭和云懿霆一日淡漠过一日,一日仇视过一日,若胭猜了个□□不离十,多是与何氏挑拨有关,加上云懿霆近来倍受关注而妒忌。
这样的小心眼,无疑让若胭生了几分轻视,再看他时,就再也不必仰头了。
到今日,听了柳氏一番陈情,又亲眼看到那肖似他的小男孩,心里鄙视又深一层。
云懿霆闭了下眼,没什么表情,语气清淡的答道,“父亲、母亲看了人,有必要的话,自然会叫他去。”
这是没有提前通知的意思了,其实也是,人都到了大门口,不管真假,这事儿都小不了,国公爷和和祥郡主都必定要亲自过问,绝非云懿钧自己私下就能了结的,通知不通知,没多大意义。
只是若胭看他有些倦态的靠在榻上,微阖着凤眼,两条长长的眉毛,往眉心处挤了挤,挤出一个大大的“烦”字。
这个神色若胭曾见过一次,就是上次云懿霆与香画之事曝光时,他用一种罕见沉闷的语气回忆兄弟之间情分,那时候,他心中一杆高高立着的旗帜“咔嚓”一声从中折断,矮了一半,今日这事,怕是将他心里剩下的半截都拔了吧。
这么一想,若胭知道他心情不太好,也不再多话,乖巧温柔的挨着他。
若胭揣摩得不差,云懿霆此刻确然心情不佳,却不全是因为柳氏母子的缘故,他这些年来,虽然担了个恶名,也的确做了很多荒唐事,与男女之事并不比云懿钧保守,但是他心中自有原则,玩乐归玩乐,却从不牵扯清白女儿家与官员内眷,从不与家中丫头有瓜葛,是以恶名之下,并无纠纷。
兄长所为,一桩两桩的事情摊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令人轻视,为此,他很怅惘。
然而,令他怅惘、烦躁的不仅是兄长对女色的失控,还有别的。
只是,他现在无法对若胭说。
他把若胭搂在怀里,情不自禁的吻她,像是为了舒缓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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