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太太,皇上听闻府上二小姐与太医院江大人的大公子两情相悦,特命下官作伐,代江府到贵府上提亲,江家公子年轻正当,贵府的二小姐又是芳华正盛,既然两厢有情,岂不是天作之合?”
皇上?皇上从何听说这等污人清白的荒谬之言?
闵太太气得浑身直抖,当即质问,却又听那王大人意味深长的道,“闵太太息怒,去年六月,闵太太带二小姐去半缘庵为菩萨进香,二小姐却借机与江公子在山道幽会,此事连皇上都知道了,闵太太当时即在庵内,却不知情?”
乍听“半缘庵、山道”之词,闵太太猛然想起旧事,眼前几乎一黑,险些昏倒,堪堪扶住椅子扶手,勉力支撑,还要争辩反驳,那王大人却似乎看出自己心思,又说出一句话,将自己打入万丈深渊,“前不久,周府老爷子过世,内侍奉圣意到场祭奠,意外听了些传言,颇为不雅,皇上得知后,为顾全闵府名声和闵公子的前程,已经压下,闵太太是聪明人,既然皇上美意成全,这却是天大的喜事了。”
“容我思虑,今天谈话内容,还请大人对外缄言。”
闵太太摇摇欲坠,强行平静,心里却清明了许多,更知事情由来,除了自苦自恨,对别人,也无再多怨愤。
☆、妒嫉
一路穿花拂柳,恍恍惚惚,由丫头们搀扶着来到闵嘉芙的闺楼,闵太太心头那口强忍处的愤怒往上一涌,竟是用力将丫头们推开,自己一个踉跄,蹬蹬几步入内,径直进了闵嘉芙的绣房,眼见着闵嘉芙正对镜描眉,一脸妩媚笑容,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到跟前,一把将她提起来,扬臂就是狠狠一耳光,重重的甩在她刚匀了厚厚胭脂的脸上,还没等闵嘉芙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一个手印就在那张三月桃红色的脸庞上明赫赫的突显出来,乍白、乍青,转瞬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母亲——”
闵嘉芙回过神来,尖声惊叫,捂脸后退。
她这些日子正有些别样的得意和解恨,似乎心口压着的一块巨石缓缓的挪了挪,不那么重了,让她畅快的呼吸、吐气,其实,她并没有意外得到什么宝贝,只是在做了某些事、说了某些话之后,就觉得心里平衡多了,所以心情大好,每天大把的时间都如现在这样自妆自美。
而闵太太的突然到来与毫无怜惜的耳光,打得她昏头转向,懵懵懂懂。
“母亲,女儿做错了什么,惹母亲这样生气?”闵嘉芙却也聪明伶俐,稍稍转神就扑通跪下,哀哀痛哭,“母亲素来爱护女儿,别说打,就是重言责备也从未有过,女儿虽然愚钝笨拙,却也知轻知重,凡事不敢惹母亲生气,每日里谨坐闺中,实不知哪里有错。”
“知轻知重?”闵太太气急,见她后退躲避自己,愈发的生气,追上前一步,指着她恨声道,“当年我初见你时,你才两岁,我看你粉雕玉镯,容貌可爱,稚言稳重,天性烂漫,以为你将来必是个端庄大气、知轻知重的好姑娘,才养在跟前,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你心里自当有数,我拿你当亲生女儿,是指望你为闵家增添光彩、荣耀,凡你大姐有的,从不曾缺你半分;你大姐没有的,只要你想要,也无不满足。你大姐早些年出阁后,我更是日日将你带在身边,悉心教养,这世上之人,也无人不知你是闵府的二小姐!可是你现在给闵家带来的不是光彩和荣耀,而是耻辱和灭亡!”
“母亲……”
闵嘉芙大惊失色,她从小即知自己非闵太太亲生,然则闵太太待她当真是胜过寻常骨肉,是以自己从未以此介怀,母女之间,十余年来,也一向亲近安好,从没有过因为非亲生而疏离间隙,因此,乍一听到闵太太这番话,可谓是惊天霹雳,当场就吓呆了,惶惶然喊一句“母亲”,再不知该说什么。
周围几个丫头更是呆若木鸡,心知闵太太这话太重,不宜旁听,自觉的退出去,并将门关上。
丫头们的这一番举动,倒是提醒了闵太太,将她从盛怒的失控中拉转,恢复些理智,不再劈头盖脸的痛骂闵嘉芙,感觉身子在一阵激怒之后发虚脱力,睨一眼不远处的椅子,就坐下来轻喘一声,再看闵嘉芙仍是跪在地上,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虽无血缘,也是多年陪伴的孺子之情,压住怒火道,“起来说话。”
闵嘉芙惊惊惶惶、委委屈屈的依言站起,越想越觉得难受,脸上的耳光处更是疼痛不止,眼一眨,就哭起来。
闵太太却没理她,由着她哭了一会,才冷不防说道,“你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什么?”闵嘉芙的哭声嘎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着闵太太,愣愣的问道,“母亲,定的什么人家?何时定下,为何女儿不知?”
闵太太一听这话又来了气,恨道,“不知?你早该知道才是!定的是江太医的长子江玮!”
“江玮”二字如当头一棒砸下,闵嘉芙刚刚起身又软了下去,惊恐若狂的摇头,一把扑到闵太太膝前,连声呼道,“母亲,为什么要把我许配给江玮那个混蛋!母亲难道不知江玮声名狼藉、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再说,他已娶妻,虽然已死,我再嫁去,也是继室,母亲,那样的人家,怎么配得上我们闵家?怎么配得上我?母亲您素来疼爱女儿,怎么舍得让女儿嫁给那种人?岂不是害了女儿一生?”
“害你一生的不是我,是你自己!”闵太太喝道,“去年半缘庵外的山道上,云三奶奶被江玮拦道之事,你为何要对外宣扬?我曾警告你多次,那件事必须烂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许说,可是你鬼迷心窍,几次对人说起,连我的话也当作耳边风,岂不知害人终害己!”
闵嘉芙边哭边茫然摇头,“女儿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我对人说了梅若胭的丑事,母亲就要把我嫁给江玮?”
“不是我要你嫁过去,是你自己把自己逼进火坑的!”
闵太太双目含怒,看着她原本桃花瓣似的粉红脸庞上,除了五指指印,还有随着眼泪冲下来的花花绿绿的胭脂,五彩斑斓,十分丑恶,沉痛的道,“半缘庵事发时,你亲眼看见,明知云三奶奶清白无损,为何要污她?她当年在梅家,再弱小卑微,尚有嫡母苦力维护,如今嫁给云三爷,谁人不知云三爷护她为珍宝?你这般伤她名誉,可知她本人容忍不得!云三爷更容忍不得!就是如今的公府也容忍不得!”
闵嘉芙满脑子飓风肆虐似的,乱成一团,却也在杂乱之中大致明白了闵太太的话中之意,更激起一阵莫名的怒火,哭喊道,“我就是不明白,我哪一点不如她?为什么她可以被大家护在手心,可以嫁一个对她千依百顺的人?而我永远也找不到自己心仪的人?母亲,你不知道云三爷对她有多好?我每次去她家,看到云三爷对她那般宠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女人一样,我就嫉妒得发疯!我当然知道江玮根本没把她怎么样,可是我恨她,恨她一生可以那么顺畅。”
“糊涂东西!”
闵太太哀痛之极,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愤怒、悲哀的看着她,以手捶桌,颤栗的道,“云三爷待她怎样,满京州都是传言,我岂能不知,只是哪有如何?那是人家夫妻之事,终究不与你相干!天底下的恩爱夫妻多了,你倒要一一妒忌?云三奶奶待你不差,你嫉妒她做什么!她虽有云三爷宠她,难道你将来就找不到更好的?这些年你迟迟未定亲,难道不知我千挑万选、顺你所为,就不是想为你找一个疼你爱你的夫婿!难道说你把她清誉败坏了,云三爷就会因此休了她?那时候,把你再许配给云三爷,你嫁不嫁?”
闵嘉芙怔了怔,略收了收泪,哭道,“我不知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嫉妒,嫉妒她嫁得好,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好,云三爷那样的人,以前的恶名谁不知晓,竟然也为了她改邪归正,专情不移,母亲您没有亲眼见到,您不知道,云三爷看她那眼神……若是他把梅若胭休了,我嫁给他又如何?”那双泪濛濛的眼睛,随着说话,竟慢慢的浮上期翼的光彩。
闵太太霍然起身,浑身颤抖的盯着她,抬手指着她,抖了又抖,终是一狠心,又是一记耳光掀过去,响亮清脆,接着切齿骂道,“不知廉耻!云三爷专情不移,那也只对云三奶奶!你以为你嫁过去,云三爷还会那样对你吗?只怕正眼也不会瞧你!从前我看你行事还算知书达理,没想到竟然变成这般龌龊模样!枉费我苦心栽培,还处处依从你,由着你性子,将婚事一拖再拖,早知你这般心思隐晦、妒忌成性,早几年就该坚持把你嫁出去,也省了如今丢人现眼、累及闵家门楣!”
闵嘉芙双手捂脸,被打得七荤八素,两刻钟前的那张经过精心装扮过的脸庞,被两个耳光和泪水连番冲洗,早已经惨不忍睹,徒显狰狞和丑陋。
只是她此刻也顾不得妆容被毁,耳边嗡嗡响的是闵太太的话,挣扎而不肯相信,凭什么梅若胭可以让一个男人那般娇宠,而自己,年近十八,依然亲事无着无落,眼前一幕一幕的晃动着自己在瑾之所见情景,以前云三爷恶名负身,自己嗤之以鼻,从未正眼瞧过他,直到他娶了梅若胭,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他长得那么好看,原来他也可以浪子回头,原来他也有那么深情款款、体贴入微、宠溺无度的一面,而他所有的温柔,都是对梅若胭,每当面对自己,却又漠然以对,甚至避开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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