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连自己都蒙在鼓里,何氏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晓萱几个和初夏都是言辞谨慎的,在自己面前尚不肯泄露,更不会说给何氏听,其他的人呢?
若胭茫然想着,又见侯爷换个话题问道,“若胭,你与我说实话,你母亲梅太太究竟是怎么去的?你不要瞒我,细细的说来。”
若胭愣了一下,即使很久前就在考虑如何回答侯爷的问话,当真到了这一天,仍不知如何作答,若要痛快,自当是将自己所知尽数托出,以侯爷对杜家的感情,说不得要为杜氏报仇,梅家往后估计难熬,只是又有不忍,杜氏一生凄惨收场,亦没有切齿痛恨、死不瞑目,自己若是用她的死来报复梅家,不但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更玷污了杜氏的人品。
“母亲病已久矣,早已心肺俱衰,只是强作掩饰罢了。”
侯爷听了,以手按在桌上,五指关节节节突兀,默然良久,冷笑一声,“病已久矣……心肺俱衰……强作掩饰……若胭,何以会如此?究竟何病?何事起因?一向如何诊治?又何必强作掩饰?”
是啊,何以会如此呢?
若是一个生活美满幸福的官员女眷,即使得了病,又何至如此?
一连串的追问,若胭哑口无言,很多事自己没有亲眼目睹,很多事自己不能坦言相告,很多事自己不敢妄加猜测、评判。
侯爷却没有等她答复,又是连声冷笑,“听说你母亲后事料理皆在半缘庵,和离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若胭回答过很多人,一成不变的答复中尽可能模糊其中的矛盾,即使自己很想义愤填膺的将梅家置于众人唾弃的位置来为杜氏报仇,也没有权力将父母之间的恩怨公诸于众。
可是,侯爷不同于他人。
若胭这么告诉自己,差点就将满溢的情感呼啸而出,将自己在梅家半年来看到的、听到的点点滴滴都倾倒出来,话到嘴边又凝滞,让侯爷去对付梅家恩,或者说,让婆家去打压娘家,真的是自己和杜氏最终的目的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
杜氏已经死了,关于她的流言终有一天会散去,如果侯爷插手,无异于火上浇油,流言会顺势而腾起,杜氏九泉之下将久久不能安宁,而侯爷、甚至侯府很可能都要因此卷入流言蜚语的漩涡。
岂不是自己害了侯爷?
这么一想,若胭斟酌着将对他人说了许多遍的答案又说了一遍。
侯爷没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若胭就知道,侯爷已经看出她言语不尽不实,正忐忑不安,猜想侯爷必定还要追问,不想侯爷却只是缓缓一叹,道,“你便只说你母亲临走时有何话留罢。”
这倒是好说,若胭心知侯爷在意的还是杜氏的身份,遂不隐瞒,将杜氏临终前坦白杜老将军的事细细说了,只是不提曾留信请他为自己做主一事。
侯爷静静听罢,寂然无声,久久的望向门外,魁梧的身躯微微颤抖,两行老泪滚落。
乍得知自己寻了多年无踪迹的恩师原来真的早就死于瘟疫,必定是痛苦得难以自制吧。
若胭屏声静息,谨慎以待。
不知过了多久,侯爷似是呜咽的悲叹了一声,摆摆手,示意若胭回去。
若胭看他伤心过度,不肯离去,要扶他坐下,侯爷却摇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既是这般,若胭左右为难,更不敢走,婉言劝解,终是劝说坐下,自己就侍立旁边端茶、捶背,想起白天时,侯爷抛下满堂宾客离去,随后和祥郡主就找到瑾之去追问自己,犹豫再三,还是提醒道,“父亲白天宴客之时曾中途退席,下人们惊惶不已,四处寻找,就连母亲在后堂听说后也坐立不安,父亲是否要和母亲明说一下,也免得……”免得她疑心你,影响你们感情不说,还要来找我的麻烦。
侯爷却摆手,“不必说,杜老将军离京已久,郡主并不知情,如今,杜氏一门无一人留下,更无话可说了,只叹你母亲焚灰返蜀,却叫我连个凭吊之处也无,竟是此生都要抱憾,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再见老将军。”
语气怆然,声声哽咽。
若胭听得心中亦悲,念及杜氏之好,本想着斩断情缘去蜀中祭拜,终不能成,半道又被云懿霆截了回来,今生也不知有无机会前去,侯门似海,恐怕自己终此一生也踏不出半步了,哪里还能去千里之外的蜀中呢?想着愈发悲伤,也随之哭出声来,跪地道,“父亲,若胭有一事相求,我想念母亲了,愿回蜀中……”
☆、坦白
话至一半,侯爷犹自悲戚,还没反应过来,忽见人影一闪,云懿霆已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捞起,道,“父亲,若胭身体不适,不宜久站。”回头吩咐晓萱几个留下好生伺候侯爷,就将若胭强行拉了出去。
“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云懿霆紧盯住她。
你跟踪我!还偷听我说话!
若胭痴怔看他半晌,疲倦的点头,“是的,我答应过。”
云懿霆轻轻吁一口气,用下巴亲昵的蹭她额头,这才吩咐初夏扶她回瑾之,自己复又进书房去。
晓萱几人悄然退出。
侯爷已经阖目靠在椅子上,浓眉紧缩,悲苦满面,听脚步声走近,伤感的道,“老三,现在该你说了。”
云懿霆平静的道,“若胭已经说过了。”
侯爷忽然睁眼,严厉的凝他一眼,“我还没有老糊涂。”
云懿霆就沉默下来。
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暗,明明西边红霞尚未褪去,明明灯笼一串串的排开,若胭却恍惚如夜半梦回,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一天的事,像一锅粥一样搅得昏头转向。
初夏忧心道,“三奶奶赶紧回去躺着,切莫劳累,切莫忧思。”
若胭笑笑,回到瑾之,不见晓莲在门口,就诧异的瞟了眼晓萱,晓萱却不着痕迹的垂下头,只当没看见。
罢,你要装糊涂,我也跟着做糊涂罢,左右不过是云懿霆有事叫走了,又与我有什么关系?若胭暗自苦笑,早被初夏搀扶着进屋躺下,迎春也凑近来,道,“三奶奶,六小姐身边的晓蔓刚来过,送了一碟子的点心来,说是六小姐让她送给三奶奶吃的。”
若胭想起云归雁哭着回去,放心不下,就吩咐初夏过去看看,“去瞧瞧好些了没,若还是想不开,就代我劝劝,再回来告诉我。”
初夏既去,若胭又对迎春道,“怎么不见丁香?”
迎春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呢,这一下午也没见着,许是出府了。”
因着若胭的“放假”政策,丫头们偶有出府去采买、玩耍,也不为奇。
“出府去了?”若胭呐呐念了一遍,“和谁打了招呼?”
迎春茫然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若胭又看晓萱,晓萱仍是装傻,若胭就有些较劲,也不说话,只盯着她不放,晓萱如芒在背,无奈的抬头,讪笑道,“三奶奶想知道什么,一会等主子回来,直接问主子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是明说了:丁香的确出了些事,只是没有主子的命令,奴婢我不能说,您还是直接找“当权者”吧,也别为难我。
若胭如今也看出来了,瑾之的一切动静都在云懿霆的控制之下,自己还是省省心吧,从晓萱这里的确得不到答复,索性合眼。
好,那我就等着云懿霆回来!
云懿霆果然很快就回来了,坐在床边,还是那样温柔妩媚的笑容,指腹亲昵的划过她的脸颊。
若胭一扭头避开,睁眼看他,他就嫣然一笑,百媚绽放。
“晓莲呢?”若胭直截了当的问。
云懿霆平静的道,“她有点事离开,一会就回来了,你找她有事?不如吩咐晓萱和晓蓉,也是一样的。”
“无事,就是想知道去向。”若胭闷闷的道,又问,“丁香呢?”
云懿霆仍是一脸平静无波,“她也出去了……”
若胭腾的坐起来,面带薄怒,“你还要瞒着我吗?”
云懿霆眼神之光暗了暗,又恢复正常,“丁香的确出去了,只是,再不会回来了,若胭,她是你的陪嫁丫头,这件事我却做主了,晓莲……是去送她了。”
送她。
轻轻的两个字,如湖水一样平滑沉静,从他嘴里缓缓说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若胭却瞬间明白了其中隐含的真相,让晓莲去送丁香,她自然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她死了。
“因为她给我喝的药有问题?”若胭问,她想了想,今天丁香只为自己送了一碗药,看来,根源就是药。
云懿霆目光轻柔的看着她,静默了片刻,点头,“不错,”
“你还是都说了吧。”若胭闷声道,即使已经猜出,再听云懿霆说出来,还是颇受打击,先有一个连翘,这又出了个丁香,怎么自己的陪嫁丫头这么经不起事?
云懿霆也没打算再瞒,说道,“药是大嫂的。”
果然是她。
怪不得侯爷会说出让何氏跪在自己面前谢罪、家法惩治的重话来,这样陷害妯娌的恶毒手段,和祥郡主大约可忍,侯爷却忍不得的。
若胭狠狠的拧了拧眉头,我才嫁过来,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实在不可忍受。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