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九杀道:“都有可能。”
他顿了顿:“我想知道,什么鬼能让疯子感到这么害怕。”
玉梵香听了若有所思,疯子虽然没有理智,却因此而更忠于自己的内心,即使是产生了幻觉,这些幻觉往往也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刺激。
那么,这些疯子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在黑暗中走了一阵,她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阴九杀道:“那边也有奇怪的声音,我们去看看。”
流毒街的另一边,隐隐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和悠然的丝竹声,这些气氛截然相反的声音,衬着这里浓于别处的黑暗与冰冷,足可令常人毛骨悚然,宁可晕倒而不愿清醒。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
两个人游走在黑暗中,从容、轻盈而稳健。
路上,他们隐隐看到了几个若有似无的影子,然而,这里的夜实在太黑,而那几个影子略一闪烁便消失,连习惯夜间行动的阴九杀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人或者是不是真的存在。
起风了。这些风就像有脚一般,从一条条狭窄、散发着霉味的通道与小巷间穿过,发出“呼呼”的桀笑声,宛如恶魔在嬉戏和追逐。
这里的一切,轮廓,颜色,声音,气味,都令人如此不舒服。
玉梵香迎风而过,只觉得全身都冷嗖嗖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渗进身体,手脚都是冰的。
阴九杀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玉梵香看着他,真觉得他无愧“死神”之名。
她知道,有他在,不会有事。
终于,他们来到了发出哀嚎声与丝竹声的高墙下。
又是高达两丈的高墙。阴九杀如法炮制,利用飞钩攀上墙头后,趴在墙头观察围墙内的动静。
玉梵香以为他又像上次那般只看不动,但才过了约莫两刻钟,阴九杀就跃下围墙,消失在高墙那一端。
玉梵香琢磨了一会儿后,也沿着飞钩的绳索爬上墙头,这才发现高墙的那一面下方居然垫着桌椅、石头等物,显然,高墙内的人想踩这些东西爬出来,但因为围墙太高而垫脚的东西高度不够,没有得逞。
这些垫脚的东西,倒是方便她爬下去。
她的脚下是一个四合院的院子,院子里,阴九杀在与一名拉胡琴的老者说话。
她走到阴九杀的身边,就着院子城唯一的一盏灯笼,看到了拉胡琴老者的面容,当即吓了一跳,脸色微微的变了。
这名老者,居然是一名麻风病患者!
即使光线不那么清晰,玉梵香仍然能看到他脸上、手上的红斑、脓疱、伤口,以及拉着胡琴的双手是如何的变形和扭曲,虽然她对这样的病人没什么偏见,但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恶心。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想逃走的情绪,站得稳稳的,脸上还露出浅浅的微笑。
阴九杀的表情和态度,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老者,道:“我在找一些戴面具的人。我想他们就住在这里。你可否告诉我这些面具人的事情?”
老者睁着混浊的双眼,先是看了他半天,而后又看着玉梵香,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不仅是他,连那些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病人,在屋子里躺着的病人,也闻讯跑出来看“珍稀动物”。
他们的身上或者长着脓疮和疹子,或者皮肤溃烂,或者身体畸形,或者长相怪异……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们不正常,他们要么就是患了吓人的怪病,要么就是天生的怪物,是正常人必须要离得远远的禁忌之物。
而现在,这些怪物正红着眼睛,流着口水,慢慢包围玉梵香和阴九杀,就像一群妖怪看到送上门来的新鲜食物。
玉梵香身为锦国女王,也见过很多骇人的场景,包括尸堆如山、血流成河,但此时此刻,她却只想不战而逃,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踏进这里一步,也不要再见到这些怪物一眼。
她感到自己的双腿在颤抖,感到自己的脊梁上似乎有无数条冰凉的小蛇在爬动,甚至还有冰凉的小蛇钻进了她的身体,她很想呕吐,紧握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很怀疑,如果现在让她离开,她还能跑得动吗?
就算她手持兵器,她有胆量将这些怪物砍成几截吗?
莫说她觉得这些怪物的身体里充满了可怕的、未知的病毒,就连这里的空气,她也觉得充满了病毒和害虫,她甚至已经在想:她会不会已经染上了什么怪病?她会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仅仅是想想,她就不寒而栗,虽颤抖,却动不了。
她能正常动的,大概只有眼珠了。
她的目光微微侧移,阴九杀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弱不禁风的模样,似乎风一吹就倒,然而他的双脚却如参天大树的根一般,深深的扎在大地里,任凭怎样的狂风暴雨,也无法让他挪动一步。
他的脸上,甚至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玉梵香看着他,他是真的不以为意,还是定力太强?
☆、309 黑暗交易
但是,他的从容给了她勇气,她脊背上那些冰冷的小蛇慢慢消失,她不再有不战而逃的冲动。
阴九杀对那些不断爬过来的“怪物”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麻风老者:“你若有什么条件和要求,尽管提出来。”
这个老者明明患了这般可怕的病症,却还能弹出这般悠然的琴声,足见他心境之超脱,神志之清醒,这样的人,估计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秘密。
麻风老者瞄了地面上那些不断爬过来的“同伴”一眼,继续拉奏胡琴,淡淡道:“把你们的口罩和手套摘掉。”
玉梵香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们听说这里聚集了很多传染病人,为了防止受到感染,他们不仅穿上用草药泡过的衣物,戴上用草药泡过的口罩和手套,将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还服用了增强体质、抵抗病毒的药物,但是,即使作了这么多防范,也不代表他们在近距离接触传染病人的情况下就绝对安全。
他们的身边至少有十几名患了怪病的病人,像麻风病这样的传染病还会通过呼吸传染,这里又是几乎连风都吹不进来的高墙之内,如果他们把口罩摘掉,岂不是加强了感染的机率?
想到自己会患上麻风病什么的,她就有种宁可死掉也不要苟活的念头……
在她犹豫的时候,阴九杀却毫不犹豫的摘掉了口罩和手套,随后一丢。
其他病人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居然去抢他丢出去的口罩和手套,就像在抢战利品一样狂热,令玉梵香又觉得一阵恶心。
但是,阴九杀没有丝毫犹豫的“迎战”了,她怎么能输他那么多?
她也将口罩和手套摘下来,丢出去,并故意丢得远一点。
她在摘口罩的时候,暗中将两颗浸过药水的小棉球塞进鼻孔里,还在嘴里塞了药棉,她发誓,在离开这里之前她会尽量减少吸气,减少说话。
那些怪物又怪叫着去追逐她丢出去的东西,说有多诡异和恶心,就有多诡异和恶心。
麻风老者的目光在阴九杀和玉梵香的脸上来回扫视片刻后,淡淡道:“抱一下我们。”
玉梵香暗暗倒抽了几口冷气,心里怒极:这老头明明知道自己有传染病,还要人去抱他,分明就是想害人,而且还是用很恶毒的方式害人,太可恶了!
当场,她几乎有了杀掉这死老头的冲动!
但是,阴九杀又毫不犹豫地迈开双腿,上前几步,蹲下来,不轻不重的拥抱了那个麻风老头数秒,而后又走向其他“怪物”,或站或蹲或跪下来,一一拥抱对方。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恶心、犹豫或畏惧之色,就像公事公办的机器一般。
甚至有几个“怪物”趁机去摸他的头发、他的脸和他的手,他也无动于衷。
玉梵香只是在一边看着,就恶心和难受得想晕过去,她不知道阴九杀究竟用了什么秘密的绝招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是,当阴九杀结束这些拥抱,走回她身边时,她还是咬紧牙关,迈出了无比艰难和痛苦的一步。
没关系的!她不断告诉自己,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自己在全身的皮肤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已经凝固的膏药,她接触他们的身体时只要憋住呼吸,忍忍就过去了。
她不会吸入病毒,不会被空气中和他们身上的病毒所感染,一定不会的!
她一一拥抱过去,只觉得度秒如年,与千军万马厮杀时都没有现在这般难受和心惊。
“呵呵,皮肤好嫩,好滑,好美丽……”一个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的女人在她的脸上、手上摸了几把后,眼里露出妒忌和怨恨的目光,手指头突然一弓,就想掐她的手背。
好在玉梵香非常警惕,一直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有掐抓自己的迹象,立刻快速的抽手离开,走向下一个怪物。
如果被对方抓伤,她很有可能被感染,服用和涂抹再多的药物恐怕都无济于事……一时间,玉梵香惊得全身是汗,脸色都白了。
她从来就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但此时,她真的有了如履薄冰、杀机四伏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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