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经念叨,小兄妹刚上了一刻钟的课,小和尚就来家串门了。余先生很给面子地放了钱亦锦和钱亦绣一天假,自己跑到后院看师傅们做家具去了。
小和尚没戴帽子,连棉袄都没穿,只穿了夹衣,冻得小脸蛋和小鼻头红红的,嘴唇都有点发青。
他是来辞行的,他又要跟师傅去云游,顺便在京郊的报国寺过年,来年开春才会回来。院子里冷,小和尚就被请去了西厢厅屋玩。程月心疼地用手捂着他的脸说,“你咋不穿袄子呢?婶子给你做了袄子呀。还有,这头上光光的,咋不戴顶帽子呢?”
小和尚笑道,“这个天儿还不算冷,等到去了北边,那里滴水成冰,就要穿棉袄戴帽子了。”
“这个天还不冷?瞧你的嘴唇都冻青了。”钱亦绣说道。
小和尚道,“寺里练武的僧人这个天儿都没穿袄子,习惯了也不觉得冷。”
程月把小和尚的脸捂热,也不绣花了,而是看着一双儿女和小和尚说话打闹。
快晌午的时候,钱亦多小朋友来了。昨天三房给她家端了一小罐在县城买的五香坛子肉,香极了。只是这东西绵软,钱老头和钱老太吃了大半,她只捞到两坨。想着三房应该还有,就来噌五香坛子肉。一看小和尚在这里,失望得不得了。
结果,小和尚并没像往常一样在这里住一天,吃完晌饭就要走了。走的时候,他嗫嚅着说道,“我师傅让我带两节小藕回寺里吃。”
钱亦绣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九月初的时候已经给老馋和尚带了两节金花藕的种藕回去。想到那嫩嫩的金色藕芽,钱亦绣的心至今都在流血。
她嘟嘴说道,“你师傅还是大师,咋那么馋呢?金花藕我们连一口都没舍得吃,那是留着明年做种藕的。已经给他拿了两节,他还好意思再要。都让他吃完了,明年我家还种啥?”
说得小和尚脸更红了,哀怨地扭着手指头无所适从。师傅让他必须要到,否则就不领他出去云游了。
钱亦锦劝道,“就再给他两节吧,大师开个口也不容易。”
程月看到小和尚如此表情,也心疼了,帮着说情,“绣儿,就给弘济两节藕吧,不然他回去会挨骂的。”
连钱亦多都帮着说了话,“绣儿姐姐那么说大师不好的,我可是尝过想吃吃不上的滋味,很难受的。”
钱亦绣无奈只得让苏三武弄了两节金花种藕来,又给他带了一篮子荷塘月色出的藕,言明是最后一次。
小和尚高兴地道了谢,又许愿说明年开春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他们带报国寺的素食点心。
小和尚跟大和尚一起骑马走了,如今小和尚也单独有了坐骑,是匹小白马。他们走远了,钱亦多才瞥嘴说了句,“素食点心有啥好吃的,那么大老远带回来,豆腐都盘成了肉价钱。”
腊月初,崔掌柜要回京城送年礼兼汇报一年的工作。钱三贵让人把早准备好的送国公府的礼给了他,有两百斤最上等的莲藕,一百斤“李记”香肠,一百斤“李记”腊肉,以及若干山货。
钱亦绣还把一张猴哥猎的纯白色狐狸皮送给了梁大叔的娘。
自家如今是挂靠在国公府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可要把集团公司的领导巴结好。
接着又给张家、宋府、翟府送了年礼。宋府和翟府是钱亦锦去送的,张府是钱亦绣去送的。
黄月娥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小神医明年就要当爹了。老太太和宋氏都快乐疯了,这个媳妇宜生养,进门就怀孕。好吃的好喝的流水似的往她屋里送,还免了她的请安。只不过黄月娥呆在自己院子里无聊,每天还是要来老太太跟前凑趣。
黄月娥比之前丰满了,脸色红润,眉目安祥,嘴角随时都是向上翘着的。有钱,有闲,有疼爱自己的老公,有和睦的家人,谁还能比她更幸福呢?
钱亦绣看着洋溢着满满幸福感的小女人,难得地羡慕嫉妒了一把。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眼前却鬼使神差地晃过了梁大叔的脸,吓得她一哆嗦。
自己和梁大叔年龄相差悬殊,门庭相差悬殊,是根本就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年龄相当,门户相当,自己也不会找抽地去嫁给这样的人。但凡世家大族里都是妻妾成群,梁大叔不仅是梁家长房长孙,好像他娘还只有这一个儿子,开花散叶的担子比旁人都要重。
梁府肯定不会像张家这样慈善,即使再盼孙子也不会随便给儿子塞女人。小张神医才是最好的经济适用男呀,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暗自呸呸了几声,心里才好过些。
黄月娥见钱亦绣愣愣地看着自己,笑问道,“绣儿怎么了?”
钱亦绣老脸一红,忙笑道,“我娘说肚子尖就要生男娃,我觉着婶子的肚子尖尖的,八成要生个弟弟。”
她的话让屋里的所有人都笑开怀。
老太太更是打着哈哈说,“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回家后听说,陆师傅的师兄回乡过年,正好把几块上等金丝楠木带回来了。只是价值不斐,那么几块不大的木料,就要一百五两银子。
陆师傅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开始进行艺术创作。徒弟们回家过年他也不回去,儿子来请他回家,他还把儿子撵了出去。连饭都是下人送到门口,他端进去吃。
原来还遇到了一个有执着追求的艺术家。
钱亦绣极高兴,给予陆师傅极高的生活待遇,不仅好吃好喝好招待,还给他屋里提供上等柴炭,怕他把手冻僵了不好使。
转眼又到了大年三十,钱家人在钱老爷子的带领下去给先人上坟。如今钱家添丁进口,孙子有出息,重孙子有出息,点心事业蒸蒸日上,让钱老头颇有成就感。在给先人磕头的时候,挨个数落个了遍。
钱亦锦在给小爹爹烧纸的时候,也代表自家向小爹爹作了汇报。
告诉他,自己和妹妹如今都得名师指点,进步可以说一日千里。家里又修了大房子,锦绣行和荷塘月色挣了不少钱。娘亲好能干,绣的花跟真的花一样漂亮好看,把见多识广的陆师傅都看哭了,等等。
下晌,程月站在门口望着那条小路,依然没能把江哥哥盼回来,但总算把儿女们等回来了。她知道今天过年,要吃团圆饭。所以中午也没正经吃饭,她要等着家人回来一起吃。
钱亦绣看到小娘亲还是那么素净,墨绿色褙子,月白色绣草纹马面裙。只是头上戴的那根银簪子和两朵黄色小花,算是增添了些喜气。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到儿女嘴角露着笑意,但还是掩饰不住眼底的那抹失望。
黄铁把裹着棉被的钱三贵从牛车上背下来,一家人去了上房屋里。
下人们往桌子上摆鸡鸭鱼肉,在一阵热闹的爆竹声中,钱家三房又吃起了年饭。
而京城的一个大宅子里,一身华服的潘驸马正坐在一间摆设奢华的闺房里。
他的眼里有些湿意,环视着屋内轻轻念叨着,“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一挥间。九年了,月儿竟然离开爹爹九年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父女
潘子安的眼里有些湿意,环视着屋内轻轻念叨着,“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一挥间。九年了,月儿竟然离开爹爹九年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月儿就是爹爹手中的珠子,爹爹把所有的珠子都拿到这里了。”
这是一间小姐的起居室,房间里一尘不染,淡淡的沉香四处弥漫着,两盆铜炉里燃着银霜炭,让屋内温暖如春。
靠里是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奇珍异宝,珍玩古董,更多的是镶珍珠的摆件,还有摆放在锦盒里的珍珠。
右边是张泛着光亮的雕花金丝楠木美人榻,榻上铺着绣有富贵如意的青色锦垫。
美人榻旁是一张金丝楠木雕花高几,几上摆着一个四周嵌着珍珠,中间镶着洋玻璃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美人画像。美人是他画的女儿潘月,这是他见到女儿的最后模样,那年她刚刚十三岁。
他有三个儿女,儿子多像紫阳公主,小女儿多像叶姨娘。只有这个女儿最像他,眉目如画,气质脱俗,极高的绘画天赋更是像足了他。他该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却死得那么惨烈。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小小的小女孩,躲在他书房里的多宝阁后面,只伸出个小脑袋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她在看他,可他并没有回头,继续注视着手里的那颗珍珠。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个轻糯的声音说,“爹爹,月儿想做你手里的那颗珠子,让爹爹看月儿,不看珠子。”
他皱着眉回头看看,嗔怪着丫头,“怎么服侍郡主的?让她到处跑。”
余光中,那双极像他的眼里涌上了一层水雾,难过地看着他,嘴里还说着,“爹爹,月儿要爹爹。”
就被跑来的丫头抱走了。
那是发生在哪年的事情?哦,那年阳儿五岁、月儿四岁,太后为了彰显皇恩浩荡,破例册封儿子为镇国将军,女儿为珍月郡主。
那时,许多朝臣上书,痛斥太后封公主的女儿为郡主有悖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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