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妻 (九亡)

　　苏孝文的幼妹叫苏月，是父亲给取的名字，因为她耳朵后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孝文叔？”慕清暘和琴悦见苏孝文神色不对，有些担心的靠近，拍着他的手臂唤。
　　苏孝文一愣回过神，快速扭头看到慕清暘的脸，看着看着，眼角淌泪，神色间满是悲哀，他默不作声，小心翼翼的将夏云抱起来，想是保护着什么宝贝，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出灵堂。
　　他知道，夏云房中，慕清秋给安排了若柳和素兰两个女孩照顾，这时间两人应该都在屋里。
　　慕清暘和琴悦不明所以，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孤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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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灵七天，终是因气候炎热，改成了五天。
　　五天时间转瞬即过，慕清秋打足了精神，想送慕清玥最后一程。
　　起灵前，她想再看一眼慕清玥，想起那日黏在湿布巾上的人皮，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捏着手，制止自己想要看一眼的冲动。
　　她不怕看到更恐怖的弟弟，但她想，慕清玥那么臭屁，肯定希望自己死后，给姐姐和兄弟们留下他最帅气的模样印象。
　　就让弟弟安安心心的山路吧！
　　“起——灵——”随着一声长呼，慕清暘和琴悦打头，严维宽、特一等，一共十八人，将棺椁扛在肩头。
　　苏秀云和慕成义的合葬墓在后山，慕清玥的墓地也在这里。
　　棺椁抬上墓地的时候，这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山神庙的了悟道士，请来念经超度的众位和尚，还有送葬的亲友，将坟前围的满满当当。
　　接下来的程序，放棺入坟，悼念经文，撒土掩埋，等这一切都做完，慕清玥就真的在这世间不存在了。
　　慕清秋心里很慌，慌的要命。
　　比起土葬，她更想给弟弟火葬，她不想死去的弟弟被虫子咬。
　　可是一想到弟弟在眼前被烧为灰烬，她真的理解这时代人们对‘挫骨扬灰’的痛恶。
　　看着棺材放入墓坑，耳边是和尚们的经文，突然慕清秋心中烦躁，她大声制止：“停！”
　　停下来，不要念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怀疑，人死后诵经，到底是为了超度逝者，还是压制消灭逝者的魂魄？！
　　不，她的弟弟不需要超度，她的弟弟短短一生，光明磊落，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和尚们被慕清秋吼的一愣，连婆婆红着眼睛劝慕清秋：“秋儿，让玥儿上路吧！”有经文超度，保他下一世投个好人家。
　　“不，不用了。”慕清秋声音冷冽，似连连婆婆的话都听不进分毫，她说：“严维宽，送师傅们离开。”这是明显不要诵经了。
　　严维宽眼眸发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未末！”慕清秋没给严维宽多少时间，又点了未末的名。
　　未末心下叹了口气，上前请几位师傅离开。
　　和尚们从来没遇到这种事，不过我佛慈悲，他们并不着恼，而是劝解：“女施主，死者已矣，还请节哀顺变！”停了停和尚又缓缓说道：“超度经文需得诵读完毕，才能将小公子度入轮回道，还请女施主容平生等诵读。”
　　和尚很客气，可慕清秋心里起了疑，就是忐忑，不想。
　　她问：“超度真的能将逝者度入灵魂道吗？”完了不等和尚们回答又问：“人死便入了鬼道，鬼在世人眼里是恶，佛家不是讲究除恶吗？我突然不太确定，你们诵经的结果，是将我弟弟送入轮回道，还是令他魂魄皆灭。”

☆、230 【掘坟】

　　慕清秋的话让在场众人纷纷面露惊色。
　　和尚闻言，也是脸色微僵，缓了缓说：“女施主敏思，平僧妄言了。”说完冲慕清秋礼貌道了声：“阿弥陀佛！”完后带着一众和尚离开。
　　和尚自认参悟佛教数年，没想到竟然被慕清秋一句话给问住了，和尚倒也没生气，只是突然有点相信世人对慕清秋的传言了，她或许真是神仙下凡。
　　超度经文能度逝者入轮回道，这是佛家一代代传承里的思想。
　　如今看来，他不如慕清秋，因为他不曾质疑过，没有主动去架构新的东西，他，墨守成规了。
　　慕清秋并不知道，她一个问题，把一个原本遵规守律的和尚，推向了佛家巅峰。
　　这都是后话。
　　和尚们走了，不用诵经，那么接下来，就该撒土掩埋了。
　　在掩土之前，慕清秋准备了很多鲜花，当先拿着一支，轻轻抛进坟坑内的棺木上，鲜花脱落的那一刻，慕清秋感觉自己的魂也好像丢了一样，心痛的绞成一团。
　　接下来是慕清暘、琴悦，及众多亲友。
　　夏云是素兰搀扶着走到坟前的，她学着众人的样子，放花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幕纱下已泣不成声。
　　苏孝文注意到这一点，心神忍不住紧紧揪住，夏云是他的妹妹，妹妹为何对慕清玥的死这么悲痛？她是天生就如此心软，还是有什么隐情？
　　再不想承认，也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拿着铁锨的几人，同样红着眼睛，只要将土盖上去，立起坟包，今天这揪心的任务就完成了。
　　铁锨入土，却沉的抬不起来，他们都知道，这是心里发沉啊！
　　虽是举手艰难，安葬的进度依然在继续。
　　之后的事情还算顺利，很多人都哭了，唯独慕清秋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一锨一锨的土，将装着弟弟的棺木埋葬，也埋葬了弟弟还活着的期望。
　　不知过了多久，坟包立起，连婆婆哭的背过气去被人搀了回去。
　　其他人都想安慰慕清秋，却大都是话到嘴边，生生吞下。
　　有些刻骨铭心的伤痛，劝慰反而显的苍白，罢了，今天是慕清玥下葬的日子，就由着她吧！只要陪着她，不让她的心太过孤独，时间会慢慢的抚平一切。
　　感觉到大家不愿离开，感觉到大家相陪的心意，慕清秋轻舒了口气，呼吸很痛，她抚住胸口，让严维宽送众位亲友离开，特一、特十一等配合着，很快将亲友们送下山。
　　别人都有了，慕清暘和琴悦却不愿意走，他们要陪着姐姐。
　　未末的任务是保护慕清秋，自然是慕清秋在那里，他便在那里，不会离开，不过未末此时像几个近卫一样，都很安静。
　　慕清秋坐在坟前，伸手抚摸这用木头雕刻的墓碑，眼泪终于大粒大粒的落下来。
　　慕清玥新死，只能用木质碑，等周年时，才能立石碑，这都是按成年人过世的规制办的。
　　慕清秋心里难受啊！
　　事到如今，她的玥儿弟弟，是真的死了啊！
　　慕清秋无声哭泣，无法抑制情绪的时候，突然，“吼~~”慕小黑大吼一声，蹭蹭蹿上坟头，爪子猛刨，几爪子就将坟包顶给掀了。
　　“慕小黑！”慕清秋一愣，随即喝道，她知道慕小黑舍不得，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样：“住手！”
　　慕清暘和琴悦也是脸色大变，未末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他老早就像赤手斗小黑，一直没机会。
　　“吼、吼~~”慕小黑摇头晃脑，伸着爪子继续刨，对上慕清秋喝退的声音，声音瞬间弱了几声，‘呜呜~~’的像哭，很委屈。
　　新死的坟，像简易的墓碑一样，没有石砌，都是堆起的新土，慕小黑爪锋威武，分分中工夫，坟包上的土散开大半。
　　“快给我下来！”慕清秋生气了，心里难受的要命，慕小黑就像不懂事的孩子，连慕清秋的话都不听了！
　　慕小黑躲避着众人，逮住机会，就在坟包上刨一爪子。
　　它声音里的委屈劲儿，好像在暗示什么。
　　这个举动……
　　慕清秋突然想起数月前，北蛮国燕都城的斗兽会。
　　她心绪大震，慕清秋心中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不，不对，慕小黑是百兽之王，它突然这么大反应，不会这么简单。
　　或许……
　　慕清秋眼眸微亮。
　　想到那种可能，她心中大急，急道：“未末，快，掘坟、开馆！”她声音无比坚定。
　　“姐姐？”慕清暘愣了，琴悦也愣住，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慕清秋，死后装殓入棺，已经封棺入葬，坟头都立起来了，现在要掘坟开棺？
　　这、这……
　　如此做，死者如何能安息啊！
　　可是看到慕清秋神色坚定，慕清暘莫名的生出几分期许来。
　　……世人都说，姐姐是神仙，或许，姐姐有法子让慕清玥起死回生？！
　　想到这种可能，慕清暘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大气坏了玥儿的生机。
　　未末等人对慕清秋的话，没有异议。
　　片刻后，未末和几个近卫合力，几个掌风就把坟包破开了。
　　看到里面的棺材，慕清秋心跳入擂鼓，她盯着棺材急道：“快，开棺！”
　　片刻后，棺材打开，浓烈的腐尸臭味，让众人的心直沉到谷底。
　　可慕清秋不甘心，她愣是跳下墓坑，伸手探上了慕清玥的鼻息。
　　一秒、两秒……
　　时间静止了一般缓慢。
　　突然，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气息扫过她的指尖。
　　慕清秋大喜大惊，她快速扶起棺木中的慕清玥，这一扶，她差点没当场哭了，不一样，不一样啊！弟弟慕清玥原本僵硬的身体不再僵硬，也没有死尸的浮肿虚软，是结实的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