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毒夫人看着她,问:“解药呢?”
英姑娘平静一笑,那笑容哪里还是往日的天真烂漫的笑容,承载了太多的心酸,看不出她真心实意的开心,反而是透着成熟的味道,以及胸有成竹。谁也说不出这样的笑容是好还是不好。她道:“你打算拿什么跟我换解药?”
鬼毒夫人脸色阴沉了下来,道:“用他们的命。”
她口中的他们,是指这宅子的他们,白玉、苏静还有叶宋。
“那你试试。”英姑娘道,“如果有效果的话,你何不像上次那样直接对白玉下毒了再来跟我谈条件?这次你没有那么做,因为你知道你自己不行。”
鬼毒夫人沉默片刻,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盯着英姑娘道:“我应该早一点杀了你。”
“早一点是多早?”英姑娘不喜不悲道,“是在你决定毁掉我的一切的时候,还是说更早,早在我还小你就把我扔在毒树林里不管我死活的时候?只可惜那个时候你没能杀了我,现在已经晚了。”
英姑娘话音儿一落,鬼毒夫人突然出手,向英姑娘攻来。英姑娘除了会医术和毒术,一点武术也没有,鬼毒夫人要想杀她,不必用毒,就亲手解决了也是可以的。
然眼看着鬼毒夫人的手快要扼住英姑娘的脖子,突然她苍白如枯槁的削瘦的手腕间,极速闪过一条黑线一样的东西,鬼毒夫人脸色更加苍白,手里动作一顿,就再也无法向前。她极力忍受着,看起来十分痛苦。
到最后,竟痛得弯下了身去,一会儿抱着自己的头,一会儿抱着自己的身子,身为鬼毒夫人,她却对自己无可奈何。但她都咬牙承受着,绝不吭出声来,声音像是绷紧的弦,一碰就会断,道:“你到底想怎样?”
英姑娘道:“你想要解药是么,可是情况太危急,我只来得及配毒药,也还没有时间配解药。”她缓缓蹲下,像一个孩子乖巧地蹲在她母亲的身边,“我在乎的人,有我爹,有苏漠,有白玉,而你说,要想毁掉一个人就要毁掉她所在乎的一切,我的一切你都毁掉了。那么,在你心里你在乎的又是什么,南瑱?为了南瑱,你不惜杀掉了你的丈夫毁掉了一个家,你要对待你的亲生女人是仇人。”
她缓缓捞起自己的手腕给鬼毒夫人看,她的手腕上白皙如玉,早已经没有了那一条蜿蜒的蛊线,鬼毒夫人霎时就明白了过来,她身体里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英姑娘缓缓告诉她,“从我把子蛊取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娘了,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人。你不把我当女儿,我也只会把你当对手,我会让你看着,你所在乎的一切在你眼前渐渐被人毁掉,看看你是什么滋味。”
鬼毒夫人难受得紧了,低低垂着头,一下一下地喘息着。英姑娘掏出一粒药丸来亲手喂鬼毒夫人吃下,道:“这不是解药,这只是能延缓你毒性的药。只要你不运气,你多少还能活些时日。”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叶宋握着鞭子站在门口。
英姑娘站起来,问叶宋:“叶姐姐,你能不能放她走。这一次算是我彻底报了她的生育之恩了。”
叶宋看了一眼鬼毒夫人,道:“如果你不觉得下不去手的话,你想怎么处置都由你。”
英姑娘便对鬼毒夫人道:“你走吧,要是回去晚了就算找到了解药也都无济于事了。”
鬼毒夫人缓和了一下,随后飞身上房檐,离开了这里。
这一战,南瑱没有想到北夏会祸水东引,竟遭了北夏的道惨败而归。而北夏也损失了不少染了病的将士,其余那些没被派出去做先锋的染病将士喝了英姑娘的药之后,病情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晚上的时候,苏宸在军中摆阵祭奠阵亡将士。
叶宋也是到了晚上,才知道刘刖的事情。当时叶宋始终待在苏静的房间里半步不离,外面将士们的呼喊声响彻苍穹。虽然打了胜仗,但听起来的更多的是悲壮。
这场仗跟叶宋没有关系,她也什么都不想去管。她只需要等待着,等待着苏静醒来就好了。
后来,包子照例送来了药,英姑娘实在忍不住了也跟着进来,对叶宋道:“叶姐姐,刘刖不见了。”
叶宋喂药的手轻轻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喂药。
英姑娘沉默一会儿,便又道:“白天里军中不少人得了传染病,是鬼毒夫人弄的。南瑱又在这个时候进攻我们,刘刖混在先锋队里,把鬼毒夫人传来的毒又带回给南瑱。但是战争结束以后,怎么都找不到刘刖的影子,连……连尸体都找不到……叶姐姐,你说他会死吗?还是被南瑱给抓住了?”
叶宋没有说话,直到喂完苏静最后一口汤药。她放下药碗,轻声地问:“今日苏静是不是还没有药浴,我倒给忘了。”
英姑娘道:“现在不用每日给苏哥哥施针,自然就用不着药浴了。”
“为什么不施针,不排出淤血万一他醒不过来怎么办?”叶宋问。
英姑娘道:“已经无法再排出了,若是强行每日施针,那再排出来的就不是淤血而是苏哥哥的脑浆了,这对苏哥哥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哦……”叶宋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暂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但苏哥哥目前的情况总归是好的对不对,只要他还留有一口气,就像白玉那样,虽然睡着但迟早有一天会醒来的。”英姑娘给苏静把了脉,发现他除了脑伤未醒之外,其余的都还算稳定,不由松了一口气。起码暂时苏静还是活着的,不管他能支持多久,能撑一天是一天,就有一天醒来的机会,“叶姐姐,刘刖他……”
☆、第290章:我不喜欢你皱眉
叶宋觉得头皮有些紧,好像是被一只手抓着,让她不断地想,脑海里全部都是苏静的名字,英姑娘突然又说了刘刖的名字,一钻进她的脑海,就像是一只不合群的虫子,搅得她头痛,且心烦意乱。
叶宋伸手捶了捶自己的额头,道:“别说,我不想听。”
“可是,他有可能会死啊……”
她很想安静下来,就陪在苏静床前,可是她没法安静。就好像各种事情似沉重的山一样堆积起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她轻轻握着苏静的手,问:“派人去找了么?”
英姑娘见叶宋问起,立刻答道:“找了,到处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
“只要还没找到他的尸体,就是好事。说明她还活着。”她轻飘飘道,“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去做先锋,谁的主意?”
英姑娘沉默片刻,道:“他自己的。他说只有那样,他才可能活着接近南瑱大军。他把毒血直接喷到了南习容的脸上。”
叶宋良久都没说话。后来她看着苏静的脸,问:“为什么会有战争存在,为什么会打仗?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他那样的人存在?”
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理智了,快要被折磨得疯了。平时她甚少埋怨不喜埋怨,可如今她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诅咒,像南习容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上。
要不是他,就不会有战争,两国不会打仗,苏静也不会到这边境来,更不会受伤……全部都是因为有南习容!
叶宋又问英姑娘:“南习容会死么?”她眼里泛着猩红的杀意,好像她恨不得南习容立刻就死。
当然,在北夏这边没有人不希望他死的。
英姑娘还是怔了一下,道:“不是必死的毒,但会传染得特别快。南瑱大军很快就会崩溃。可是现在,刘刖生死未卜,叶姐姐,你不能放着他不管。”
叶宋轻声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以前,如她所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多么艰难,有苏静陪着的时候他们都一起挺过来了,没有时间觉得累。可是现在,只要她是清醒着的,看着苏静这样躺着不知道还会不会醒,她就会觉得好累。再也提不起勇气向前冲。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漂泊在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没有任何的依靠和支撑。
窗外响起了虫鸣,叶宋又侧头朝窗户看去,那里已经没有一盏生机勃勃的百日草了,破碎的瓷片孤独地摆在窗棂上,窗棂撒满了干燥的泥土。
像是预示着什么一样。
叶宋倏地就站起来,走到窗边,把那枯萎的百日草和破碎的瓷盆泥土全部都处理了。现在她不要,不要苏静像这百日草一样了。百日草一点也不顽强,反而很脆弱,离开了泥土和水就不能生长了,最后也只会变成一根枯草而已。
英姑娘还想上前去劝说,被包子拉住,道:“英子姐姐,就让叶姐姐自己待着吧,反正王爷已经派了好多批人去找了。你想想当初白玉哥哥这样的时候,兴许就能明白叶姐姐的心情了。”
英姑娘道:“我明白,我就是因为太明白,才不想叶姐姐这样消沉下去。从前她劝我的那些话,为什么她自己就不能明白呢,要是苏哥哥知道,他一定不想叶姐姐这样下去,不光是苏哥哥需要她,北夏也同样需要她。”
包子道:“可是现在她不听谁的,就只听苏哥哥的。我们还是让她静一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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