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间的人正直直坐起,颤抖撑住自己的身体,气息浊乱,额间冒着与这冰雪天完全不符的汗水。
冷,周身骨头都觉得冷。
疼,全身每个地方都疼。
“咳咳……”那只白皙的手急急拿过一边的锦帕,捂住唇咳了一滩血在帕间,然后顺手将咳红了的帕丢入了火炉内。
“王爷!”
方拓急急闯进门来,看到一地碎片和水渍,秦执一张脸苍白得不正常,当即吓了一跳。
秦执闭了闭眼再睁开,见属下如此紧张,哑着声,想要摆手,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似的,只能虚力地道:“本王没事,王妃可回府了?”
方拓心底一颤,眼眶都红了,“王爷又梦魇了?”
王爷有多少年没有这样做过恶梦了?已经很久了吧。
“王妃可回了?”他虚虚地撑着自己,沙哑着声问。
“王妃她很快就会想通的,王爷为了王妃放弃了这么多次行动,王妃会明白王爷的苦心,还请王爷莫要再折磨自己了。”方拓用乞求的语气颤声说。
那就是没有回了。
秦执道:“出去吧。”
“王爷?”方拓见秦执这样哪敢再离开,生怕王爷想不开折腾自己。
“出去,”他声音很淡很轻,却有种冰冷的东西带过来,让方拓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
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余秦执轻轻的叹息声,“我该拿你怎么办?小音。”
*
实际上,容天音并没吃到什么大鱼大肉,只是吃到些小肉炒青菜,还有一碗米饭。
没有大鱼大肉来填补自己的肚子,平自己内心的郁闷,容天音整个人都变得郁郁寡欢,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挟一筷子吃入肚,食不知味啊!
神策像是块木头似的坐在她对面,平静的眼神不知是看桌上两道青菜还是在看容天音。
也不管神策是听还是不听,容天音噼里啪啦的将秦执骗她的过程说了遍,对外她并没有刻意的隐瞒自己的另一面,除了那次皇帝要杀她,才想着掩饰那么一下外。
所以,她觉得秦执根本就没有必要那样试探自己。
容天音也没指望神策会开口,只顾自说着,对她来说,有个人听着就好了。
“寿王两番请过在下出面救你,”就在容天音以为神策就这么哑巴下去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愣愣地抬起头来,盯着神策并没有表情的脸。
“巫婆你的意思说,如果秦执不出面,你是不是就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容天音突然得出这么个结论,而不是去想秦执出面救自己的感动。
“是,”他温淡的回答很打击人,特别是容天音已经在将他是朋友了,这个人真是淡得让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刚刚清除些的郁闷突然间又增浓了,低头闷闷道:“巫婆你太坏了,我是你的朋友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死。”
“在下只是想让你明白,寿王有自己的立场。”他竟然开口帮着秦执说话。
“他能有什么立场?不就是想要试我的底,用自己的命来赌吗?”容天音见不得他这样帮着秦执数落她的任性。
“你只是在恼怒寿王用自己的性命来赌,并非是恼他试探你。”神策淡淡地点出了容天音心里的那点不舒服。
容天音突然一噎,她其实……
其实是什么她也弄不懂了。
“夺嫡的凶险是每个朝代都必须经历的,寿王如若能一眼信任了一个人,如今便没有了寿王了。”
“你到底是安慰我还是在替他说话?巫婆,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说着,容天音眯起危险的眼,“不会是你们一起联手来欺骗我吧?”
“在下在只说事实,”神策完全不为所动地说。
容天音沉默,闷闷地嚼咽着嘴里没味道的饭菜。
容天音不说话,神策就更不会说话了,平静无波的视线静静落在窗外那处。
屋子里有火堆噼啪响,里边少女正静静吃着饭,白发男子静坐着对面看着。
不知等了多久,容天音才重新开口闷闷道:“秦执这家伙其实挺好的。”
在秦执的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并不是她一直感受的温暖,而是一种与她上世相似的东西,对秦执有种想要靠近却又想远离的复杂感觉。
“你是他的妻,回去吧。”
“我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容天音翻了一记白眼,“我和他吵架了,不回,我要离家出走,巫婆,我今晚就赖在这里,你的被窝是我的了。”
神策没动,也没有出言拒绝,容天音吃饱了就美嗞嗞地朝着祭祀台方向走,神策并没有跟上去,站在门的这里看着少女渐远的身影,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有想。
容天音没心没肺的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身精神相当清爽!
神策习惯了不眠不休,此时,正坐在外面的坐台上对着放晴的天空。
太阳洒在一片冰雪上,散着金灿灿的光泽!
容天音伸着懒腰,心情格外的好!秦执那点欺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是要一样过的。
“巫婆,我要回去了,改日再带水果来看你!”
神策像块冰块似的坐在那里不出声,容天音知道他听到了,不由感慨道:“没想到你除了会测星相,还真挺会安慰人的!昨夜借了你一晚上的窝,现在还给你了,谢了!”
说罢,容天音将雪板装上脚板,沙沙地一下轻飘飘的滑了出去。
滑出数米突然又回头,笑眯眯地朝着神策做了个相当轻浮的飞吻,嘿嘿一笑地溜走了。
她的举动让神策疑惑中带着有些不自在,就算不明白那个动作是什么,却总觉得暧昧。
*
秦执早早就出了门,向来不亲近寿王府的太子竟然破天荒的请秦执出门叙旧,实在是件新鲜事,秦执却没有多想,抱着手抄,拿着小暖炉在手,坐着马车出门了。
西风馆。
太子秦禄早候多时,见秦执款款而来,眼眉都不抬一下。
“太子皇兄安好!”
进门,秦执便向他行了礼,秦禄一摆手,将长兄的态度拿捏得十分到位。
秦执顺势坐在太子的对面,中间是煮开的茶,高高的火架上噼啪燃着炭火,只是秦禄却不去动煮开的茶,反是饮着手里的冷酒,茶是煮给秦执的。
秦执低低咳了几声,马上就引得秦禄关切,“七皇弟出门切莫要好好保暖,身子骨太弱了些,弟妹看来没有将你照顾好。”
“劳皇兄挂怀了,执会注意的。”秦执温声说,显得他半点脾气也没有。
秦禄瞅了他几眼也就不在这些家常上唠嗑着了,话语一转,“七皇弟可知为兄将你约出府是因何?”
到不意外秦禄这么快就切入了正题,秦执斟酌了半晌说:“还请太子皇兄指教。”
“老五那个人本就聪明,背后又有兰太慰支持,兰太慰掌管朝中军事,实力非同小可。”他慢慢道来,却不说得太正面。
秦执道:“太子皇兄身边有水丞相鼎力支持,想必不会让五皇兄压制得太过了。朝中本就讲究对衡,父皇心里也放心。”
秦执也不装什么傻,说出了些事实。
“最近容侯在查皇宫刺杀事件已经查到了凤悦楼,只是现在没有证据还不能证明些什么,可是,为兄与凤悦楼的萧姑娘甚为投缘,有些心里话到她的面前不自觉的多说了几句,为兄是担心容侯爷对此事抱有了怀疑态度,依七皇弟看,为兄该如何消除容侯爷这点怀疑?”
说实在,秦执听到太子这番话愣住了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太子这是在明着拉拢他。
再三斟酌着,说:“太子皇兄是担心五皇兄在背后使坏?”
秦禄也没想秦执会直接指出他这点担心,不由多瞧了几眼眼前脸色略有发白的皇弟。
秦禄看着他,在心里权衡着,计算着,也在猜测着。
“七皇弟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的,明里暗里为兄与老五争了不少,这次为兄来,也是想要和七皇弟好好斟酌着此事,”自动的将秦执的回答默认为支持了。
秦执实在不明白秦禄心里的想法,这种时候找他说这些话,又卖的是什么药?
“我们都是兄弟,没有什么算来算去的,太子皇兄也不要将五皇兄说得如此不堪,也许太子皇兄和五皇兄该好好的坐下来谈谈,兴许能缓和彼此之间的矛盾。毕竟都是亲兄弟,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听完这番话,秦禄倏地眯起了眼。
话里的意思说不肯站在他的这边了?
秦执没脾气的话让秦禄心里对这个皇弟更戒备了几许,越是看着无害的人,越是让人不放心,秦执在他们兄弟之中看似是最好说话的,不论对谁都是没脾气的温和,实则背后如何,谁又知道多少?
越是他们看不透的人,越是危险。
以前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因为他克妻短命,所以他们就自动忽略掉了。
经过这么多年了,这个人仍旧好好的站在大家的面前,完全没有要死去的迹象。
“太子皇兄,并非执不帮,只是如今执是有心无力,还希望太子皇兄原谅执的不是,”话落,低沉的咳嗽突兀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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