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女有心了,跪安吧。”皇后的语声又淡又远,似与她隔了万水千山。
也是,她们本就隔着万水千山,皇后与采女,这中间差着的,不止是整整六个品阶,而是云泥之别。
姜姒的心,在那一刻冷若寒冰。
这几乎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在无数次算计失败、手段落空之后,皇后娘娘便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能近得皇后身边,她就一定有机会近身服侍刘筠,到那时,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终究会看得到她。
而现在,这一切皆落了空,皇后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断绝了她所有的念想。
“我没拦着你,就是想看看你会耍什么手段?”薛宝林充满讥讽的话语似犹在耳畔,刺得人抬不起头,“你做小伏低求了我带你觐见皇后娘娘,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呀,啧啧啧,真可惜,娘娘可不待见你呢,这从今往后啊,本嫔也只能远着你一些儿了。”
因位份太低,姜姒是与另几位采女同住在薛宝林的宫里的,权作了她的大宫女,薛宝林可算是姜姒的半个主子。采女以下的宫女平素并无机会拜见皇后,今日之机。还是姜姒百般讨好之后苦求得来的。
离开永昌殿后,薛宝林便像躲瘟疫似地早早走了,她临去前那居高临下的一瞥,那满是嘲意的眼神,直到现在仍让姜姒心中像吞了个苍蝇似地难受。
她浑浑噩噩地出了永昌殿,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空落无人的御花园。
皇帝最近爱于揽秀园垂钓,宫中但凡有些门路的,此刻都聚往了九龙湖,这御花园便成了人影寂寥、落英空舞之处了。
望着眼前阔大的庭院。傅珺只觉得满心的凄凉。
“娘娘可要坐下歇歇?”一旁的嬷嬷问道。话语虽是慈蔼,然语气却完全不似下人,倒像个管家太太似的。
姜姒身边的几个嬷嬷皆是五品以上的品阶,服侍姜姒便如纡尊降贵。动辄便是教训的语气。姜姒从最开始的不服。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便去那亭中坐一坐罢。”姜姒有些无精打采地道
那嬷嬷应诺了一声,指挥小宫女铺上大块的锦帕,将栏杆略拭了拭。这才请姜姒坐了下来,服侍得倒还周全。
姜姒懒懒地坐在亭中,斜依栏杆,望着不远处的几树桃花,独自出着神。
便在此时,身后的小径尽处忽然传来一声娇叱:“谁许你方才说话的?吾与二姐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刁蛮的语气,颐指气使的态度,还有那甜美的声线,让姜姒立刻浑身激灵一下。
这是三公主刘霓的声音。
姜姒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慌乱。
刘霓乃是张贤妃所出,因生得甜美娇俏,又极会说话儿,颇得刘筠宠爱。这也养成了刘霓刁蛮的性子,偏她人又聪狡,对着帝后及几位妃子是一副嘴脸,对着位份低的宫人或官员子女,则又是另一副嘴脸。
在宫里有一个常人皆知的道理:得罪了皇后或还有救,得罪了三公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姒以前很是吃过刘霓几次亏,此刻听得她的声音,她便本能地想要躲。
她向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座假山,她便立刻站了起来,又向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似也知道这位三公主不好惹,见了姜姒的眼神,便也点了点头,又示意小宫女不许出声,主仆几人匆匆收拾一番,便提起裙子飞快地出了亭子,避在了假山之后。
一行人方才藏好身形,刘霓便出现在了小径的转角处。
姜姒凑在假山的缝隙间看去,却见刘霓穿了一身七彩绛云纱曲裾长裙,外头罩着件月白云纱披衫,当先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十几个宫人小监。
三公主刘霓肖似其母张贤妃,生得一张美人似的脸蛋,容长脸儿,上挑的眼睛略有些狭长,配着那双斜飞入鬓的长眉,妩媚妖娆。
只是,这张妩媚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阴沉,眉与眼皆聚往中间,神色十分不虞。她一壁向前急急走着,一壁气急败坏地踩着沿路的花花草草,行不过数十步,便将那件披衫胡乱褪了下来,一把扔在了地上。
宫人忙上前拾起衣裳,复又躬身退至刘霓身后,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刘霓的身后,除了一应低头缩肩的宫女与小监外,还跟着两个穿着锦绣衣衫的官家姑娘。其中穿绿衫的那个姑娘发鬓微乱,一面走一面还用帕子按着眼角。
“你哭什么?是吾委屈你了?”刘霓蓦地停下脚步,转眸盯着那绿衫姑娘,脸色阴沉如水。
“臣女不敢。”绿衫小姑娘连忙说道,复又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脸。
姜姒凝目看去,却见这绿衫小姑娘生得颇为娟秀,弯眉圆眼,唇角微翘,长相很讨人喜欢。
姜姒隐约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似是曾在哪里见过。
刘霓狭长的眼睛定定地凝在绿衫小姑/娘/的脸上,脸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了下去:“孟翡,吾不过说你两句,你做出这样子又是给谁看的?莫非又想叫父皇怪罪吾么?还是你想叫那谢大公子替你说话?”
姜姒发现,在说到“谢大公子”几个字时,刘霓的语气变得格外阴冷。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小姑/娘/的名字吸引了去,她一下子便想起来,这绿衫小姑娘应是温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孟翡。
姜姒的眼神微微一闪。
“臣女不敢。”假山之外,孟翡已经蹲下了身子,说话的声音却在微微打颤。
刘霓淡淡地看着她,蓦地,面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转首向两旁扫视了几眼,复又将视线集中在孟翡的身上,面无表情地道:“按住她。”
周遭空气微凝。
孟翡猛地抬起头来,惊恐地望着刘霓。
第653章
此时,两个身材高壮的宫女应声而出,上前便将孟翡按在了地上,其中一人还熟练地掏出块布巾,堵住了孟翡的嘴。另有一个小监提着根极粗的木棍走了过来,便站在孟翡的身后。
孟翡脸色惨白,却并不敢太过挣扎,只睁大眼睛哀求地望着刘霓,整个身体都在打着颤。
刘霓的唇角勾了起来,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你既哭得这般伤心可怜,吾便如你的意,不叫你白白哭了去,可好?”
孟翡身子一震,随后便颤抖得更厉害了,拼命地向刘霓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瞬间便打/湿/了脸庞。
刘霓用一种十分满意的眼神欣赏着孟翡的表情,随后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字:
“打!”
话音刚落,小监手里的木棍便重重落在了孟翡的身上。
那木棍上裹着好几层厚棉布,击在人身上时几乎没有声音,而孟翡却被打得“唔”地闷哼了一声,整个人直向前扑倒,却又被两旁的宫女死死拉住,按回了原位。
那小监神色木然,手下不停,一下一下地打着孟翡,动作极为熟练,一看便是常做此事的。
姜姒用帕子掩着嘴,惊恐地看着假山外的这一幕。
“小心些,别碰着脸和手,带出幌子来吾可不依。”刘霓语声懒散,向旁伸出了一只手。
随侍的宫女忙递上一只精致的粉青梅蕊哥窑盅儿来,刘霓便自盅里拈出一粒雪白晶莹、捏作兔儿形状的糖果。放在口中细细品着,双眼微微眯起,一脸的惬意,也不知是满意于孟翡被毒打,还是满意于那糖果的甜美。
约摸小半炷香后,刘霓吃了两粒糖,一枚果子,方纤手一挥,带几分慵懒地道:“罢了。”
那小监便即住了手。他似是累得不轻,此时已是面有微汗。向刘霓行了一礼便无声地退了下去。按住孟翡的宫女也扯下了她口中布巾。退至一旁。
孟翡瘫软于地,发鬓散乱、脸白如纸,额上的冷汗与脸上的泪水混在一处,浑身抖若筛糠。却不敢哭出来。只小声抽噎着。
“来人。给她拿张帕子,好端端一个小美人儿,哭成这样。吾瞧着也心疼得紧。”刘霓居高临下地看着孟翡,蓦然一笑,洁白的贝齿映着天光,瞧来竟有几分瘆人。
一旁便有宫人躬身上前,将一方崭新的轻湖色绣牡丹纹府绸帕子递给了孟翡。
“谢殿下。”孟翡战战兢兢地双手接过丝帕,将帕子在眼角按了按,复又垂首跪好,并不敢有一字多言。
“你可知吾是谁?”刘霓淡声问道,狭长的眼中射出冷光。
“殿下……是……公主。”孟翡的声音颤得似是连不成线。
“你最好牢牢记得这一点。”刘霓的语气陡然变得狞厉,“吾不管你在家里是什么样儿,在吾面前你便须谨守君臣之礼。你可知有一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孟翡整个人都爬伏在了地上,声音颤得几乎说不出整话:“臣……女知……知……道。”
“知道便好。”刘霓狭长的眼睛凝在孟翡身上,面无表情,“如若你还敢像开始时那样,在吾的面前大呼小叫,凡事都想压在吾前头,可莫要怪吾不客气。你可不是吾的公主姐姐、公主姑姑,吾没办法治她们,却有得是办法治你。”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