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摆了摆手,举下踏下了台阶。
冯满寿连忙跟了上去,踮着脚跟儿将刘章大氅上连着的风帽替他戴上了。
刘章回首望他一眼,见他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满头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刘章便温和一笑:“冯大监还当吾是小时候呢。”
冯满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奴才不敢。殿下莫要受了寒气。”
刘章笑了笑,转首继续前行。在他的身后,数名侍卫并宫婢小监也跟了上去。
“雪下得真大。”刘章难得地感叹了一句。
冯满寿知他心情颇好,便陪笑道:“奴才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啦。”
刘章那张惯是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确实心情很好。
因为,傅庚最近过得很不好。
傅庚的后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据刘章得到的消息,说是傅庚的正室太太与他新纳的五房小妾每日里闹得不休。差点儿没将平南侯府后院儿的屋顶给掀了。
据说,侯爷气得对傅庚动了家法,侯夫人又病了一场,如今还在喝着汤药。
为了此事,谢阁老已经当朝参了傅庚,道他“不知修身,德行有亏”。
圣上对此虽未作表态,但最近对傅庚的态度亦不像往常那样和气了,召傅庚进承明殿的次数也明显少了许多。
刘章觉得,自河道贪墨一案之后。他压抑了多年的那口恶气。如今算是出来了几分。
他迎着风雪大步走着,口中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热气。
他实在是太欢喜了,整颗心都热得很,一点也未觉天气寒冷。他甚至觉得。今天他的心情。比小时候过年看宫里放焰口时还要开心。
大约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往日里觉得极长的一段路,今天亦是转瞬即至。没过多久,刘章便已踏进了东宫的宫门。
“杜冲他们都在?”走进宫门时。刘章轻声问旁边的冯满寿。
冯满寿躬身道:“回殿下的话,都在偏殿里候着呢。”
“甚好。吾正有事要问他们。”刘章唇边含笑,侧眸看了一眼冯满寿,温声道:“大监的靴子都湿了,快些下去换了罢。”
冯满寿连忙弯腰道:“奴才要侍奉殿下,靴子湿了不当紧的。”
刘章停下脚步,神色越发温和:“大监与我自小相伴,可要千万保重。快些下去歇一歇。”
冯满寿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弯了腰口中嗫嚅着。
刘章心情大好,又吩咐下去:“给冯大监送件氅衣并厚靴子过去,马上去办。”
“是。”一旁的小监应了一声。
刘章脚步未停,大步走了进去,只留下冯满寿等人站在原地,人人皆是一脸的感动。
都说太子殿下仁厚,如今所见,传言非虚啊。
正殿中烧着银霜碳,锦帘开处,扑面一股温热的暖意,夹着几缕幽幽梅香。
刘章含笑踏入殿中,随手将大氅交给了一旁的宫女。
“参见殿下。”杜冲躬身施礼。
刘章虚扶了一下道“先生请起”,又叫人换了新茶上来,方坐下与杜冲说话。
“方先生怎么未来?”刘章捧着茶盏啜了一口。
“启禀殿下,方预去查二殿下那件事了,稍后即到。”
刘章点了点头,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傅三郎今儿又出了什么事?”
这真是他最近最想知道的事儿,杜冲每天都能弄到新的消息,刘章觉得,傅庚家里的那些事儿,比话本子还要有趣。
杜冲的心情显然也很不错,闻言便笑道:“微臣得到的消息是,他家五姨/娘/的手被四姨娘烫伤了,正请大夫瞧呢。”
说到这里,杜冲的眸中划过了一道精光。
他当然不相信傅庚忽然就转性了,变成了好色之人。太子刘章也不相信。
可是,傅庚此举意欲何为,他们却看不明白。
除了给自己以及给平南侯府抹黑之外,这位傅探花做下的事情,便找不到第二个解释了。
若说傅庚暗中有什么动作,东宫派出去的人手观察多日,再加上埋在平南侯府的暗线禀报,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位御史大人每天铁青着脸去官署,再铁青着脸回府。家里隔三差五地吵闹,众小妾为了件衣裳料子就能打起来,他家正室太太根本压服不住,还跟着一块儿闹,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
自从当年河道大案以来,傅庚一扫往昔风流探花郎的形象,变成了一位不苟言笑、行事端方的冷面君子。进京之后又任了御史,平素言行十分谨慎,连教习坊都不常踏足。
可是,不过一夜之间,这位傅探花忽然又变回了当年的模样,一口气连抬了五房小妾,为此还将嫡嫡亲的女儿挪到了别的院子里,将五房小妾与正室太太全归在一个院儿中,这种行径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据杜冲所知,傅庚所抬的五房小妾,皆是府里的丫鬟。其中一房是侯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剩下的四个便全是正室太太的贴身陪嫁丫鬟。
这也正是令杜冲不解之处。
以傅探花的才貌,但凡说一声纳妾,多少好人家的女儿打破头也要挤进门来。可他倒好,兔子专吃窝边草,连着五房小妾皆是纳了府里的丫头,难道说他家的丫头特别美貌不成?
杜冲正自想着,便听见外头小监报说方预来了。
刘章说了声“宣”,搁下了茶盏。
不多时,方预便顶着半肩的白雪走进了屋中。
刘章抬手免了他的见礼,又温声道:“先生快进来坐,暖一暖。外头风雪太大了。”
方预告了声罪,将外头的披风解了,方才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
第507章
刘章便问:“先生可知吾那位二皇弟如何了?”
方预神色微沉,摇头道:“二殿下倒未如何。微臣只知,皇贵妃娘娘昨晚又去求见了圣上。”
刘章面上的笑意立刻就淡了下去。
他蹙了眉,淡淡地望着手边的茶盏,语气微凉:“他这是还不死心。”
杜冲躬了躬身,语声平静地道:“二殿下不死心也无用,英王妃在花宴上亲眼瞧见他袖中落下了许氏女的帕子,又有一干侯爵与伯爵夫人作证。他二人有私在前,圣上能应下便不错了,再求更多的,只怕……”他说着便摇了摇头。
刘章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他站起身来踱至一旁的黄花梨雕灵芝卷足大案前,语意微讽:“吾那位好二弟,纳沧浪先生孙女在先,求娶傅氏四女在后。志不在小,其心可……诛。”
说到最后一个“诛”字时,他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方预捻了捻额下胡须,沉吟道:“如今许后有孕,朝局晦暗,二殿下趁乱张势,殿下或当扼之。”
刘章的脸上表情全消,只盯着眼前桌案出神,半晌后方长叹了一声,却是不曾说话。
杜冲却是皱眉道:“不妥。殿下此时不宜动作。”
方预微愣,旋即明白过来,点头道:“杜先生所言甚是。老夫急躁了。”
刘章转首望着窗外。
槅扇外头透进几缕风。一些雪粒子随风而入,半空里被殿中的暖意化了去。变成水滴落了下来,滴滴落落,轻响有声。风拂在脸上也是温温的,含着几分清润。
刘章当然不好出手。
他乃是一国诸君,他的太子之位虽然坐得不大稳当,到底还是太子,是名正言顺将继大统之人。
也正因为此,他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被龙椅上的那位看成是不敬乃至于威胁。
此事只能由皇帝出手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方先生。倪睿安排好了么?”
他们也是在上回被人莫名破去一局之后。不经意间发现倪睿这么个人的。
此人乃是京中子弟,如今在五军营效力,其父又是宗人府经历。这样的出身与背景,倒是对东宫颇有助益。若是刘章能够顺利登基。倪睿自然用不上。但若事情有变。五军营中的帮手自是越多越好。而宗室那边,刘章也需要一定的支持。
“已经安排妥了,只待倪睿将苗疆密探人头呈上。官升三级是免不了的。”方预回道。
刘章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事东宫没有直接/插/手,不过是送了个没用的苗疆暗探给倪睿。升官之事顺理成章,便是有人要查也查不到东宫的头上。
不过,想到此人,刘章便又想起另一个人来。
“孟家那小子,如今可有什么动静?”他的声音十分沉冷。
若非孟渊横/插/一脚,他们此前安排下的疫症一事必能成的。如今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倪家先拉了进来。
“孟渊前些时候出城去了外头,在陕西与湖广一带闲逛,又与镇东侯那里走动颇勤。只他身边有联调司的人,我们的人不敢妄动。只知他所查之事与东宫无涉,倒像是在查什么案子。”杜冲说道。
“案子?”刘章低声重复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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