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那日他身上深深浅浅的刀疤,明明有些狰狞,却又透露几份阳刚。眼神间的捕捉,却又怕他发现。如果她知道那一日,她的脸红得就像那天边的红霞,她一定懊恼没有与他解释她其实涂了胭脂。
苏锦娥掀开布帘进来的时候,屋里亮堂着一片黄晕的灯。林婉之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胸口。苏锦娥走过去,帮她盖上薄薄的被子,她看到林婉之的嘴上噙着甜甜的微笑,好像梦到了非常美好的事情。
隔日,林婉之被溜进屋里的阳光叫醒。三个人最后收拾检查了行李以后,一把铁锁,深锁了这个家。三人相互对视,有一种莫名的惆怅编织在心上,就像那不小心糊了一手的蜂蜜,黏黏糊糊的。
姐弟三人去了指定集合的地方,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些是永宁村的有些则是临镇的。每个人的手上都拎着包裹,脸上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只听前头有人扯着一个粗声的喉咙在喊:“听着,军队派来了聂将军带你们去军队。一路上山路不好走,都自己走仔细了。都是自愿从军,别一副投去送死的气势。最后一点,也是最要紧的。”那人沉了沉语气:“别想着逃跑,一禁发现,杀无赦。”
那人说完话,长长的队伍就开始移动起来。林婉之三人排在队伍中间,并不太看得清前面说话的人。只瞧见大家都开始走了,也跟着大家开始走。
远行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即使林婉之已经可以和苏锦娥徒步走到青口镇,但往往苏锦娥都会照顾她的脚程走得缓。现在为了赶行军速度,连苏锦娥都走得有些力不从心。天气分外闷热,行军走路扬起的灰土,才几个时辰已经让人变得灰头土脸。就在林婉之觉得自己已经和灌了铅一样走不动之时,一位骑兵策着马儿大喝:“暂作休息,就近饮食。”
周围的人都如释重负发出一声欢呼,总算是解放了。林婉之简直感觉拖着自己的腿,找了一片树荫下,无力地靠着大树。只想好好睡一觉,不必再如此辛苦赶路。
苏锦娥打开包裹,取出干粮给她和永哥儿,林婉之摆摆手,一路上她早已经饿了,只是行军速度快,她都没有时间吃些东西,饥饿感以后就是无穷的胃酸泛滥,导致饿过了头,失去了食欲。
但苏锦娥不依,硬是掰开一半的饼给她。林婉之只好接过那干硬的饼一小口一小口咽下肚子。回神间思及她有备那清泉水,赶紧支撑起来从包裹里取出水,分给苏锦娥和永哥儿,自己也喝下一杯。这灵泉水果然如老人所言,喝了便恢复了气力,林婉之瞬间觉得自己精神多了。
只是这偷得半柱闲的时光,并不愉快。
一阵马蹄声响起,那刚刚报消息的骑兵抓骑着马匹从他们这棵大树底下经过,只几分钟就拖出了一男一女二个人扔在了空地上。只听有一人说,“杀之以儆效尤。”还未听清那求饶的声音,便听到四周的人群发出惊恐的倒吸声。林婉之匆匆蒙上永哥儿的眼睛,那苏锦娥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嘴里的干粮,“呃”的一声吐出来。紧接着那清冷声再次响起,声音不大,却一字字迫人心:“军队不需要逃兵,这便是下场。”
林婉之抬眼,那人也正好回身扫视,一身银甲白袍,一双清冷的眼睛,冰冰凉凉。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将军,面对生死,面无表情。
当队伍再次启程,林婉之看到空地上留下的一大滩血水,以及随意扔在路边野地里的尸,不免有些叹息,如果战乱不停,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运到哪里都一样,又何必着急用最冒进的呢。
三日后,队伍终于到达了军营。
只在外面就能听见将士们振聋发聩的操练音。所有抱着或背着包裹的乡民们,都被眼前的气势所震慑。那一个个穿着统一的戎装,手持长矛,那便是他们未来的样子么,保家卫国,英姿飒爽,有一些莫名的亢奋,在血液里沸腾。
林婉之处在队后,只能听见那呐喊声,而她的眼神已经被一个身影吸引。耳边嗡的一声,那一袭玄色衣衫,不是林瑨又是谁呢?
初进军营,姐弟分离
可林婉之什么都来不及做,她只能呆呆立在原地,收不回几分欣喜的目光。
只是那队伍里紧接着进来几个管事,推搡她叫她去另一边呆着。这些人根据高矮胖瘦壮,男女老幼少大致分了分。等林婉之回神的时候,那些管事已经把永哥儿带去了另一个地方,徒留下了苏锦娥和林婉之留在这头。
苏锦娥有些着急,抓着一个管事问:“这位大哥,我们三个是一起的,我弟弟是要被带去哪里?”
那人回答:“这里是军营,不是自家里,你们两个分到火头营,那小子是个男人自然要其他地方。”
林婉之跟上几步想和永哥儿说说话,只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那细碎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与稳重。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他的无助和紧张,但那张脸上执拗的目光竟和二妹妹林清之的眼重叠在一起,恍恍惚惚,她竟分不清是林清之还是永哥儿了。
半响,永哥儿转过身子,小小一个人,跟在一群男人身后走得坚毅。
他本应天真快乐,可以读书写字,像那天夜里和她拉钩一样,有一张快乐的脸。但战争、贫穷,还有她的筹谋却将这个幼弟生生推去了战争的前线。即使再世为人又如何,她有灵泉在手又怎么样。她说要护他们平安,叫他们不愁吃穿,到最后只是痴心么?
苏锦娥瞧见林婉之一直呆呆杵在那儿,知道她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苏锦娥的眉又皱上了几分,她既担心永哥儿又担心她,但又什么都做不了,干着急。
身边的管事见已经分好了人,催着几个人赶紧去火头营帮忙。林婉之被身后的人一推搡只觉腹中一阵绞痛。噢,她葵水快要来了。
管事又一推搡,常年当兵的人,力气分外大,林婉之被这一下子推得连脚都站不稳。幸好身后是苏锦娥,能扶住她一把,才不至于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那管事有些不耐烦,嘴上大声嚷着:“快点快点,别他妈给我婆婆妈妈的。”才脱口的话,眼睛好像瞧见了什么宝贝似的,一把抓住林婉之的袖子,眼睛上下嫖,嘴里啧啧:“哟,呵呵,小心些。”
林婉之沉默地扯过自己的衣袖,心头上升一股子闷气,也知这地方不能生事,生生压下怒火往前走。
苏锦娥在背后有些担忧地问:“婉娘你怎么了?”
林婉之摇摇头回答:“又是那恼人的日子。”
苏锦娥立即就明了了,扶着她走进火头营的帐篷里。
其实说起这苏婉娘,真真是个孱弱的妹子。来月信的日子可以痛到爬不起床,即使是轻微的翻身也能导致体内的洪荒之力沸腾起来。待她来月信的前一周,那磨人的小腹就一阵又一阵的提醒她,准备接驾啦。
好在那管事大约有什么急事,匆匆交代几声就走人了,并没有跑来林婉之身边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喊来一个人来分配大家的分工。
待那人进了帐篷,林婉之就见到一抹隐约玲珑的身段,步履噙着海棠花,一步一妖娆。身上虽着绿色青衣,却丝毫不减迷离。
待看清她的脸,林婉之和苏锦娥才发现,居然在这里遇上故人了。
苏春花似乎也很惊讶能在这里瞧见大伯家的两位好妹妹,只是那惊异不过几秒,她的脸就闪过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林婉之她们还未有什么动作,那苏春花便已经直径走到她们俩个面前,脸上笑意更浓:“两位好妹妹,姐姐真开心,居然能在这里遇上你们。你们瞧这偌大一个军营,五十五个分所,我们真真好缘分呐。你们别担心,姐姐这这里呢一定会照顾你们的,肯定将那好差事留给你们。”
林婉之透过她的眼神,猜测她的用意。
“诶。”她闪着一双美目,几分桃色从眼角泄露,那模样怎和曾经的苏春花不同,是什么呢?
那苏春花好似想到了什么,对着她俩说:“那你们去洗碗好不好,小心别打碎了,周管事脾气不怎么好的。”脸上笑意浓浓,周遭已经有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能遇上亲人在这里做管事,还怕吃什么苦呢。
林婉之只是冷冷看她:“谢谢姐姐好意了,都进军营了,吃些苦也是应该的,姐姐何必要担上给自家人开后门的事情呢。免得有人碎嘴,连累姐姐日子不好过,我们两个什么活都能干,不必与众人区别对待。”
苏春花心头萦绕九十九根细针,针针叫她怒。若不是因为她们闹出分家,怎么会轮到她来军营。明明阿爹让大牛哥来的,可她那哥哥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叫那邻村的小梅答应立马婚嫁,临时决定要娶亲。对比而言,她这不值几块钱的女儿,哪能和身强力壮的男儿郎再外加一个媳妇比。她好似这个家里的弃子就这般扔到这狼窝里。
鼻里忍不住哼出气,脸上却还是带着好看的笑,“那你们就去搬那些新到的菜吧。”
林婉之回的诚心诚意:“好的,姐姐。”
苏春花瞧着林婉之那张脸怨气就更剧,她也才年方十八,却被父母兄长遗弃,无依无靠,只能凭借几分姿色攀上那周管事。那周管事都能做她的爹了,可她又能如何?手里紧紧握拳,好姊妹,算你脑子灵光,挑了那重活干,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但漫漫三年的从军日子,在她的地盘,还能找不到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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