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三个将军都很捧场的笑着凑过来,唯独袁拾遗和大阿哥还瞪着乌鸡眼立在那里,不过袁拾遗发现康泽木也过来了,便把头低下。
我上前去把大阿哥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坐好,康泽木适时捧了碗舀好的绿豆汤端了过来,我问:“这汤里面有另外放糖吗?大阿哥不喜欢吃得太甜。”
康泽木笑道:“奴婢知道,只放了一点蜂蜜水润口,没有加白糖。”
大阿哥见我们两个围着他,这才稍微消了一口气,倨傲的看了一眼袁拾遗,袁拾遗在一旁讪讪的,有个将军招呼他过去喝绿豆汤,他冷哼道:“末将出去透透气,你们休息完了唤我进来就是。”说完大步流星的掀帘子出去了。
晚上月上柳梢,有微风拂过,袁拾遗独自在帐后徘徊,月光洒在他身上,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透明了。
军营是依山坡而建,坡体连绵不绝,放眼望去,这辽阔草原像极了大海波涛。袁拾遗是福建人,从小是见过大海的,此刻胸中憋闷,站在这里望一望,就好像回到了家乡。
“什么人?!”只见他突然侧过头去,下意识的手握上了刀鞘。
“是我。”一个人影从树荫里出现,整个站在月光之下,面庞洁净,体态柔光。
袁拾遗放松了神情,故作轻松的将手背到身后,“哦”了一声,微带欣喜,说:“原来是你,来找我的?”
康泽木点了点头,走上前来,脸上波澜不惊的望着他,就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礼貌的微笑着说:“主子有一事不明白,让我来向将军请教,不知将军是否愿意赐教。”
没有客套,没有怨怼,有的只是直截了当,袁拾遗有些意外,却并不诧异,恢复如常的说道:“既然是公主有吩咐,姑娘先说明便是。”
康泽木道:“白天的时候,我和主子一同听到将军说起御前侍卫的事,怎么我们从来这里就没有见到过他们,也不曾有人提起,这其中可有隐情?”
袁拾遗沉吟片刻,冷声道:“这是军国机密,公主是内廷女眷,不必知道。”
康泽木上前一步,逼视着说:“对大将军来说,公主不是外人,烦请袁将军告知。”
袁拾遗雅兴已败,极欲摆脱,便没好气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问大将军他都做过什么事?何必来这里为难末将?”他愤哼一声,“只可惜我没找到证据,不然……”
康泽木喃喃细语道:“难道公主猜的一点没错?”
话虽然轻,却也已经落入袁拾遗的耳中,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见康泽木的侧面轮廓柔美,两瓣睫毛犹如鸭翅尾像外展开,浓密妩媚,遂想到日前对她失婚,心中有愧,便柔声问了一句:“你的伤可都好了?西北早晚气温偏差大,这个时候出门若不添件衣衫,是很容易着凉的。”
康泽木心中一紧,低头回道:“多谢大人关心,奴婢虽是粗枝大叶,但也会照顾自己,不敢劳烦大人。”说完便俯身道:“不耽误大人了,奴婢先行告退。”
说着便转身离开,还没走上两步,便听到身后的袁拾遗似乎极力压低了嗓音道:“你,是在怪我么?”
康泽木站定下来,却没有转身,内心汹涌澎湃。原本今夜是不需要自己过来单独面对他的,但想着,若不敢前来见面,便是自己还没解开心结,才鼓着勇气,自告奋勇的前来。
在黑暗中,她给自己一个微笑,柔柔的说道:“将军言重,奴婢不敢。”
区区八个字,说不尽的客气,道不尽的柔情,却也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袁拾遗怎么会听不出来,也不好强做勉留,只得望着康泽木的背影叹道:“你我空相识一场,却立场不同,我只希望你能早日找到真正的归宿。”
康泽木只感觉自己的心越揪越紧,来之前已经再三告诫自己,只替公主传话,别的一概不提,也不听。但袁拾遗的话,却像一柄柄利刃一样,顷刻之间,几乎毫无防备的直刺心底,自己一点招架之力竟然都没有。
她努力调整因为滚落的泪珠而哽咽的嗓音,逼自己狠心说道:“立场乃是人为而定,既然将军要给自己设定一条容不下旁人行走的小路,那么旁的事情,将军无需也不能再去费神了。”
语毕,她往前走了走,似乎在自言自语:“心都已经死掉了,哪里还有力气寻找其他归宿?”
康泽木把这个消息带给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自从来到西北,感受着大阿哥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也隐隐觉察到,他的处事作风跟以往略有不同。
以前的他单纯,热情,对弱小怀抱着恻隐之心,我很难把他联想成一个攻于心计,善于谋略的征西大将军。也许沙场风霜早已吞噬他的软弱善良,浴血奋战让他变得杀伐决断,唯一没有动摇的,是他对我一如既往的爱慕,即便这份爱慕要背上欺君罔上的风险,他也在所不惜。
我让康泽木搬来火盆,点燃火烛投了进去,将那块血书投进火盆里面去。火苗“蹭”一下的串了上来,康泽木忙伸手护着我,我柔声说:“不碍事。”
我能猜到,莫卢的反叛其实另有原因。
大阿哥用莫卢的死换得了三军将士的众志成城,同仇敌忾,而杀害十名御前侍卫,也是莫卢反叛朝廷的有力证据。
有了这些,他不顾前方征战,偷回京城,还有什么人去追究呢?
康泽木见我被火光烤得脸色发红,劝我到旁边坐下休息,剩下的事情她会处理,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往生咒,期望能超度那些克死异乡的孤魂。
☆、87汗妃
福亭镇,一座破败的庙宇内。噶尔丹盘腿而坐,拿布轻擦那柄从未离身的宝刀。刀上血迹斑驳,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似得。
面前的灰色大门只剩下一扇,也是摇摇欲坠。内院原本有两只石狮子还有石灯,现在也东倒西歪的摆在一旁没有人照看。零零闪闪的站着十几个士兵,个个脸上都是颓败。
不远处有马蹄声,士兵们都惊恐的朝远处望去,待看清楚只有一骑,才松了一口气。
塔尔朵儿平时骑马的机会很少,她性子弱,身形也是瘦小,在马背上她气喘吁吁,眼看面前的庙宇越来越清晰,这才有了力气。
进门之后,一眼望见噶尔丹坐在地上擦宝刀,她便走过去半跪着,柔柔的叫了一声:“大汗。”
噶尔丹老远就看到是她来了,却不理会,现在她来到自己面前,他也只是随口问道:“你怎么又跑回来了?孩子们呢?”
塔尔朵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颜如花:“大汗,我把孩子们都安顿好了,他们很安全。”她握着噶尔丹的手又放柔了声音,才说:“我是来陪着你的。”
噶尔丹的女人虽然多,塔尔朵儿甚至算不上是得宠的一个,但她为噶尔丹生下了一双儿女,过去的几年也有过一段充满欢乐的舒心日子,甚至比起在科尔沁的时候快乐,于是她从心里觉得,她是噶尔丹的女人,生生世世都要和他在一起。
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没有完全展开,便被随即而来的鞭子抽疼了,塔尔朵儿痛苦的蹙了眉头,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上面是火辣辣的疼。
噶尔丹有些发怒的指着马鞭对她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城去,你还回来干什么?孩子们没有你的照顾,他们能顺利长大吗?”
塔尔朵儿不说话,只低垂着脑袋默默流泪,庙宇的角落里慢慢站起一个衣服破败,上面还有斑点血迹的女人。塔尔朵儿听到动静,便回头望去,喃喃的叫了一声:“术尔珠姐姐,你也在这里?”
那名叫术尔珠的女子身材高挑,云鬓峨眉,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会勾人魂魄一样,从塔尔朵儿一进门她就看着她,先是讶异,而后又是轻笑。
她慢慢走到噶尔丹身边坐下来,手臂上还留着同样被噶尔丹抽破的伤疤,傲慢的朝塔尔朵儿说道:“我是大汗最宠爱的妃子,我当然在这里。”
塔尔朵儿把头埋得更低了,以前在王帐里面,她就一直逆来顺受,最初嫁过来的时候,噶尔丹也宠过她一阵子,可很快就抛在脑后。除非是战事失利的时候,才会来柔弱的她面前寻找安慰,除此之外几乎从不踏进她的房门一步,也一直任凭她受得宠汗妃的欺负,从不过问。
噶尔丹原本以为这个从科尔沁嫁过来的侧妃不会活过两年,谁知道八年过去了,她倒是自怡自乐,还接连生下了王子公主,汉人里面有个词叫做与世无争,说的应该就是她这样的。
“那我去给大汗和姐姐去打水过来喝。”塔尔朵儿说着便要起身,噶尔丹伸手一拉,几乎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冲旁边的术尔珠喝道:“你去!”
术尔珠瞪大眼睛,一双美目里面全是怒火,但畏于噶尔丹的威信,什么也没说,起身出去了。
塔尔朵儿脸上全是不解,又不敢开口,只讶异的看着噶尔丹。噶尔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左右挪了挪,看到了脖子上那一条红得惊心的鞭印,伸手摸了摸,柔声道:“还疼吗?”
一股浓密的喜悦幸福瞬间充斥了塔尔朵儿整个心田,她忙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笑道:“大汗,一点都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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