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为了这个男人赴汤蹈火,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她烈火焚身的时候,那个曾经向她许诺一生一世的人,却在隔岸观火。
他是一个太会善待自己的男人,可以将感情和理智分得这样清楚,她怕了他。
可是,韩棠却不肯跟她离婚。
“既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韩棠为什么不肯离婚?”凌靖插话进来,表情很是不解。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将腿曲起来放在长椅上,叹道:“你以为是因为爱情吗?或许爱情的成分不是没有,韩棠是个狠心的男人,可是他对夏荷不是没感情。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韩棠那颗自私的愧疚心,他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这话怎么说?”
“人之常情,对于韩棠来说,夏荷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离开他,却唯独不能在这个时候……她走了,他怎么办?这些爱恨情仇怎么办?他自己一个人消化吗?他消化不了。他需要她留在身边,或许不是要她说一句原谅,他自己知道,说了也没意义。但是他要亲眼看着她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这就是他的补偿。如果他看不到,这种亏欠他就弥补不了。夏荷对他来说就是一段永恒的遗憾,一个永远都无法遗忘、又无法替代的存在。而他的一生,都会因为这个‘存在’而不快乐。”
凌靖深深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冷茶,却一个字都没说。
我看着他,接着说;“至于后来的事,你应该都能猜到了。韩棠又一次利用了自己的家世,夏荷一个弱女子,倘若他不同意离婚,她又能怎么样?他困住了她,但是又不能让她一直留在那个伤心地,于是他想到了文昭。他将夏荷带到这个跟那段的历史完全无关的地方,或许是希望不同的环境可以淡化她的情绪。但我想,他怎么也没料到,夏荷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就自杀进了医院。然后,我就对她说了那句话,她就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桌子上的茶杯已经冷透了,凌靖端着茶壶站起来,回到屋子里,不一会儿又端了出来,空气里散发着馥郁的茶香。
风吹久了就有些凉,我缩了缩肩膀,凌靖又折回去从屋子里拿了一条薄毯出来,披在我肩上。
我拉了拉毯子,歪在长椅上,本想跟他说一句谢谢,却被一阵闷疼堵住了喉咙。我咳嗽了两声,凌靖细细看着我的脸,“小夏,你真的不要紧吗?你的脸色不太好。”
我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没事,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凌靖替我掖了掖毯子,问道:“要不要进去睡一会儿?”
我堆在毯子里说:“我还不想睡。”
我转过脸,看着远方那条灯火簇拥成的银河,它璀璨夺目,闪闪发亮,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天堂,这里就是俗世最接近它的地方。
我抱着膝盖,望着眼前茫茫的黑夜,心里想,这个城市的夜晚好像太漫长了。这么长的夜晚,夏荷要怎么过?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身边的男人又问:“小夏,其实有一点我非常好奇,你当初是怎么在韩棠的眼皮子底下,把夏荷放走的?”
我扭过脸看着他,“我只是给她提了个醒,关键还是在她自己。韩棠的监视太严密,夏荷要想逃走,简直比登天还难。她要想离开,第一步就是让韩棠放松警惕。可是夏荷哪里敢?她看到他都会发抖。我没办法,只能对她说,‘他是你的男人,外面有大好江山任他驰骋,但是在那方寸之内,你才是他的主宰。你让一个男人上了你的床,你却控制不了他,那谁也帮不了你。’然后一连几天,韩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监视夏荷的人也越来越少。其中的因果,你该明白的。”
凌靖好像有些吃惊,之后自己笑了一声,“小夏,你真是不教人学好。男人最恨的就是这个,估计韩棠知道真相之后,一定恨死你了。”
我无奈地说,“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你看他刚才咬牙切齿的表情,就知道他有多厌恶我。男人的心其实都很硬,只有对着特定的人,特定的时候,才会软下来。韩棠心里爱着夏荷,更觉得有愧于她,这种愧疚容易让他丧失判断,可也只在那个特定的时候。其实更痛苦的是夏荷,只有我看得到,每次韩棠靠近她的时候,她都在发抖。她那样胆小乖巧的女人,我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看了凌靖一眼,他沉默了一下,又问:“然后呢?监视松懈之后,你怎么把夏荷弄出来的?”
“夏荷自从遇见我,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韩棠自然愿意让我陪着她。我们经常出去逛街,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乐意看到夏荷一天一天开朗起来。当然他并不知道,这种开朗是她装出来的假象。然后有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出去逛街,我带着她进了一家服饰店。那家商店的后门正对着一条曲折的小巷,连着一片民居,里面的小路四通八达,如果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迷路。我事先为夏荷画好路线图,她假装去试衣间换衣服,那家小店的生意很好,很多人来来往往,很容易让她混出去。韩棠派来的人不熟悉地形,只会守在门口,那段时间夏荷一直很安静,他们也放松了很多。夏荷从后门走进小巷,按照我画的路线图,很容易找到出口,只要随手叫辆出租车就可以逃之夭夭。我没让她去车站,也没让她去飞机场,而是在城乡结合部的平房区给她预先租了一间旧房子,让她躲在那里。等韩棠的保镖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她早就拿着我给的钥匙,在那间房子里安顿下来了。”
凌靖笑了笑,“你倒是很聪明,懂得以不变应万变。韩棠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过江龙’。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带来的人手有限,不可能将整个城市翻过来。与其急着外逃,留在原地才是良策。而且韩棠绝对想不到,夏荷那样精致的女人,居然会住在那种地方,一住就是两年。有些人自认为可以控制一切,可往往就败在这些小意外上。可是夏荷逃出来了,你怎么办呢?韩棠没有怀疑你吗?”
“他不是没怀疑过我,不过当时他没想到我有这个胆子。再说我跟夏荷才认识多久?按常理推断,我没必要为她冒这个险。他当时也没有证据,我顶多是监管不力,没把人看住。不过为了这个,他也差点生吞了我。可是比起教训我,找回夏荷对他来说更重要。所以没多久,韩棠就带着人走了。文昭的脸色很难看,本来也是,好好一场好友相聚,因为我的关系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他当然生气。”
“那韩棠走了之后,夏荷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呢?”
我叹了口气,“你以为她不想走吗?她的一只手废了,再也不能弹钢琴。她自己也没有其他谋生能力,只能靠着变卖了韩棠送给她的首饰过日子,可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她是蜜水里泡大的女人,连炉子都没生过,都是我手把手教的。港岛那边是回不去的,有几个亲戚也不敢联系,韩棠在那边等着她。在这边好歹她还认识我,我能接济她,照顾她。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儿?这两年,她真的吃了很多苦。”
凌靖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如果是这样,让她回到韩棠身边也未尝不是好事。她跟你不一样,生存能力本来就不强,又少了一只手,不跟着韩棠回去,她以后怎么生活?”
我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她跟他回去不会好,这是一定的!”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了夏荷讲诉那段往事的时候,眉宇间弥漫的痛苦之色,几乎恐惧得无法自抑。
而韩棠,他怎么就能很傻很天真地以为,将夏荷留在身边,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样漫长的夜晚,以后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要整夜面对一个狠心得几乎让自己毛骨悚然的男人,有多难?有多痛?
只怕一分一秒,都是穿心蚀骨。
我忽然感到胸口闷得更加厉害,心里像有一股火在烧,身体却像打摆子似的被风吹得一阵阵发冷。
“小夏,很冷吗?你在发抖。”凌靖又将我的毯子掖了掖,见我摇头,干脆将我抱了起来,有点强硬地带进屋子里,“你的脸色很差,进去休息吧,你就算把这个夜晚看穿了,该发生的事情一样会发生,你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的是对的,除了在这里望夜兴叹,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点点头,默许了他的行为,鼻尖闻到一股好闻的古龙水味,文昭从来不用古龙水,他身上只有干爽的好像太阳一样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我身体不由得一僵,还好抱着我的男人已经将我放在床上。
“你好好休息,我就睡在隔壁,有事叫我。”
他随手就要关掉床头的台灯,我出声阻止了他,“凌靖,不要关,就让它亮着吧。”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抿唇一笑,“你这样的人还怕黑?”
我摇了摇头,“我只怕活着的人,不怕死去的鬼。但是今天晚上我怕,很怕很怕。凌靖,我有一种预感,会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怕自己一觉醒过来,所有不好的预感都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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