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 (方竛)

　　“我也想啊，可这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心里忽然有些烦躁，是啊，为什么都快过年了，十三阿哥也不来找我？就算他刚有了女儿，就算是我让他好好对月珊，让他别总是过来，就算我早就说服了自己，可是，可是……
　　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十二阿哥轻轻叹了口气：“咱们不说钱的事了。苏晓，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就算是转移话题，这也太跳跃了吧！
　　他压低了声音，将身子往我的方向倾斜：“废太子的事儿，历史上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不是吗？十三弟如何被牵连，也没有任何的记录。这可是历史学家争论不休的问题呢，你不想知道康熙四十七年的塞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我肯定不能跟去，但你是皇阿玛近旁的宫女，我看他这些年，也挺愿意带你出去的，你就没想过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十二阿哥全身上下都冒出了怂恿的光。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看你，怎么没安好心。先不说我，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
　　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十二阿哥笑了：“首先，万一我以后真的能够回去，我至少能把这些事，讲给我的女朋友听。其次，我也的确好奇，好不容易能够如此接近真相，就这么放过，岂不可惜？”
　　然而，听他说完，我却沉默了。
　　“怎么了？”见我不说话，他又问。
　　“我明白你说的，我也很好奇，毕竟……好不容易能够接近真相。只是，我心里害怕，我不敢去……”我不明白十三阿哥究竟做了什么，或者是被诬陷，但终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我不敢去面对，我甚至担心，我会不由自主地，去做些会使历史改变的事。
　　十二阿哥还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了太监催促的声音：“十二爷，时候不早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过年事情多，我不能再跟你说了。明年算是风口浪尖上的一年，那件事情结束之前，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可能不会再来找你。你若是太过害怕，不去也罢，就好好待在京里。让你到事件的中心，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那你呢？”我心里忽地一惊，怎么他说的话，那么像是遗言？
　　“我？我接着在家里韬光养晦吧，反正也不能随行不是吗？”他笑道。
　　我使劲地皱眉盯着他，一字一顿：“十二，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千万不要企图去改变历史。”
　　十二阿哥怔了怔，又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在瞎想什么？我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思吗？”
　　“有。”我拍掉他的手。
　　十二阿哥又笑了一会儿，才正色开口：“我知道，我不会不自量力。那我这就走了，苏晓，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得如此郑重，我也只好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冲我摆摆手，就走了。
　　我看着十二阿哥的背影消失，眉头却仍然紧紧皱着。我隐约记得，雍正刚刚即位的时候，十二阿哥也受了牵连，被降了职，但具体的原因我却丝毫不知。他不是一直保持中立的吗？他可千万别做些什么危险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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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不久，照例是皇家的家宴。然而我却是第一次去，当然，是以宫女的身份。
　　一开始我还兴致勃勃的，这种大场面，毕竟也是第一次见，怎么说也是个新鲜事物。阿哥、公主、嫔妃，来了好多人，尤其是那些嫔妃，穿着各式各样的锦衣华服，争奇斗艳，想在这百花当中脱颖而出。
　　宫殿监奏请皇帝入宴，大殿中开始奏中和韶乐。乐止后，各个妃嫔按照位次行一拜礼，丹陛大乐的旋律奏起。礼毕，乐止，这时各人才入座准备用餐。
　　晚宴上鼓乐齐鸣，歌女画着精致的妆容，轻歌曼舞，也是美不胜收。但是很快，我就觉得好没意思。康熙说些什么，底下的人都要起身行礼，这一顿饭，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行礼上了。不过好在，随着宴会的氛围越来越热，康熙也多次强调不要拘礼，只是一顿家宴，再加上喝了些酒，大家才稍稍放开了些。
　　康熙许是知道我干不来这样的工作，又或者是我还没有资格，他并没叫我随身伺候，只让我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充当一个人柱子。这倒是很好，我既能看见家宴的全貌，又能随心所欲地走神。只是饭菜的香味一阵阵地飘进我的鼻子里，我又没来得及吃饭，这种食物就在眼前，却不属于我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几个阿哥也都按次序坐在下首，太子在最前，说起话来眉色飞扬。太子当久了，气势果真也渐渐和常人不同。只是他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再过不久，他就会跌落永劫不复的深渊。
　　还有十三阿哥，现在康熙还很喜欢他，每次向十三阿哥问起事情，都是笑眯眯地。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才会让康熙在几乎一夜之间，就对十三阿哥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彻底的转变。
　　每次他的视线扫过我这里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一阵紧张。我知道十三阿哥是要避嫌，可他实在太过不动声色，我甚至不能肯定，他真的看见我了吗？
　　这里面最不拘礼的果然还是缺心眼儿的十阿哥，一群人里，就属他的声音最大。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直爽，也不会耍心眼，倒实在难能可贵。十四阿哥也活跃得很，不知说了什么，总能惹得众人一阵大笑。我又有很久没有见他了，这些年军营里的历练，让他看上去又成熟了很多。
　　九阿哥今天却是出奇的安静，并不怎么参与大家的谈论，都快赶上那个冰山一样的四贝勒了。大多时候，他也就是跟八阿哥说些什么，或者别人找他说话，他才起身应着。偶尔他会往我的方向看来，轻轻挑着嘴角，举杯示意，也不怕被所谓的“有心人”看见。
　　他似乎总是能知道我在哪儿，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可能我是真的再也摆脱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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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十三，你家媳妇刚生完孩子，身体怕是多有不便。德妃近日也跟朕商量着，觉得你家里实在是冷清得很，趁着新年，再给你添个人吧。”康熙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我听了不由得一惊。哎哎哎？我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说起要让十三阿哥纳妾的事了？
　　十三阿哥正在跟十二阿哥说话，康熙突发此言，我看见他手上的动作明显地顿住了。不仅仅是他怔住了，还有好几个阿哥，也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十三阿哥，似乎在看他的反应。
　　然而康熙还等着他回话，他不能再多犹豫。因此，几秒之后，十三阿哥就起身离开座位，在大殿中央恭恭敬敬地俯身磕头：“儿臣……多谢皇阿玛恩典。”
　　从头至尾，我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我很紧张，心几乎都不跳了，但却不敢去想事情接下来的发展。直到他领旨谢恩，我的心里才仿佛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历史，对吧。
　　我扫了一眼众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十三阿哥身上。四阿哥似乎面有忧色，看着跪在地上的十三阿哥，十二阿哥和五阿哥都轻轻叹了口气，八阿哥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十阿哥一脸的幸灾乐祸，十四阿哥的嘴角都是冷笑，而其他阿哥，则全都在恭喜十三阿哥又得新人。
　　然而，九阿哥却望着我，嘴角轻挑，脸上是混杂着担忧与讽刺的苦笑。
　　十三阿哥此时表情，却是一片平静，没有高兴也没有难过。可他的拳头还是紧紧攥着，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痛，他一定是在拼命地忍耐着。
　　康熙还是慈父般地微笑，点了点头又说：“具体的日子回来再定吧，也不急这一时。”他示意十三阿哥起身，却又话锋一转，“老九，宜妃也跟朕说，想给你再添一个媳妇，你觉着如何？”
　　康熙话音刚落，他们半数人都怔了怔。我也怔住了，看了看康熙，又看向九阿哥。
　　康熙肯定是知道我和他的儿子们的事，而其中与我牵连最多的，便是十三阿哥和九阿哥。我不清楚康熙此举的用意，但是，他一定不是无心为之。
　　九阿哥显然也是一愣，他收回注视着我的视线，皱了皱眉头，这才起身对康熙躬身：“皇阿玛，儿臣府里人可不少，小辈的孩子们，也都能再吵好些年呢，这回儿臣就不沾十三弟的光了。要是儿臣觉得缺人了，定会找皇阿玛讨要，到时皇阿玛可不要说儿臣不务正业啊。”
　　康熙似乎也不以为意，笑道：“也罢，这回就先算了。”他示意九阿哥坐下，又开始向太子问话了。
　　九阿哥坐下以后，又向我的方向看来，依然是嘴角轻挑，似乎面有得色，又似乎是在让我安心，告诉我什么事也不会有。
　　然而，我却怔在原地。
　　这样就行？九阿哥每次都是这么说的吗？那十三阿哥为什么并不拒绝？我相信他也一定不愿意再去纳妾。还是说，九阿哥知道，康熙其实并没有认真地想给他指婚？那么，如果哪一天康熙真的要给他一个侧福晋，他又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