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 (方竛)

　　我彻底愣住了。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十三阿哥吗？我认识的十三阿哥，那个温暖得有如瑶池清影的男子，竟然会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抛下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自己消失在远处？
　　我心里也冷得发抖，他难道不在乎我是不是会伤心了吗？他如此冷漠，不发一言，连一个笑脸也不给我，甚至不在乎夜风寒冷，我待久了也会生病？
　　夜空很漂亮，星星在头顶上闪烁着，仿如清幽的明灯，我却没有丝毫的心情去欣赏这美景。十三阿哥不管我了，我虽然伤心，但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四下看了看，周围全部都是树林，别的什么也没有，连远处营地的火光也看不见，根本分不清这是走到了哪里，也不知这里离帐子还有多远。
　　最后，我只能勉强辨认出营帐的方向，自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生气，又一边忍不住心里难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今天这样的反常？他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又是在这种时间？他是真的完全都不担心我了吗？
　　原本凉爽的夜风，也渐渐变得萧瑟，寒意直要穿过人的骨头。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心里没来由的便有了恐慌。
　　我抱着双臂，觉得越来越冷，委屈，害怕，宛如潮水从我心里涌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令他这样对我？就算是我真的有错，为什么他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可以认错，我也可以改正，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十三，胤祥……”我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动物奔跑的声音，这里可是康熙常来狩猎的地方，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吧？我心下大惊，不敢回头，下意识地便也拼命向前跑，可是身后的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近。
　　就在我心底的恐惧将要到达顶点的时候，我的身子被拦腰抱起，我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风从我身前刮过，我被放到了什么奔跑着的东西上面，我扭头看去，是十三阿哥。他依然铁青着脸，正坐在我身后。
　　“你这是干什么！放我下来！”我冲他吼道，可是他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任凭马飞快地向前跑去。
　　一路上，我被颠得身子上下起伏。我不敢睁眼，只能紧紧抓着十三阿哥，听凭狂风呼啸而过。快到营帐的时候，十三阿哥才猛地勒住了马，我仍是惊魂未散，喘息不定，但残存的力量，还是让我猛地推开了他，跳下马去。
　　我从没有骑过马，也就从没有做过跳马的动作，再加上刚刚的惊吓，我的腿上还没有什么力气，这么一跳，我身子不稳，就向后倒去。
　　好在这里是树林，我并没有摔在地上，只是后背重重地撞了一下树干。我不肯表现在脸上，忍着疼抬头看向十三阿哥，他也正看着我，眼中似乎燃烧着怒火。
　　我怔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紧接着我心里也愤怒起来，他有什么可生气的？明明是我无缘无故被他带到荒郊野外，被他抛下，又被他如此粗鲁地带回来，他当我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吗？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我狠狠地瞪着他，我的心里越来越生气，也越来越难过。他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怎么能这样狠心？背上的疼痛减轻了，我再也不想管他，转身，自己向着营帐的方向走去。
　　他却跳下马，拉住我的手臂，可是语气依然冰冷：“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你放开我！”我生气地说。我不愿意再受他的冷言冷语，这种委屈，我再也不愿意受了。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放手！”我生气，但是十三阿哥也生了气。他猛地一把把我拽回去，将我抵在树上，他的眼中依然燃烧着怒气。然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紧紧地吻住了我的唇。
　　我心里又惊又怒，为什么这样一件本该是美好的事情，会在这种情景下发生？！我使劲地想要推开他，可是他却将我抱得更紧，我半□□子也挪不开。
　　我早就没有什么力气了，他身上，嘴里的气息，更是令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阵眩晕。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喜悦，我只觉得委屈。他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可是现在却如此的蛮不讲理，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就流了满脸，也流进了我的嘴里。十三阿哥的身子僵了僵，然后他离开我的嘴唇，却又立即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小若，都是我……你，别哭，你别哭了。”他忽然有些语无伦次，语气里也带了慌乱。
　　他的声音终于不再冰冷，可我却哭得更加的汹涌。
　　十三阿哥似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我哭了很久，终于渐渐哭累了，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
　　他有些嘶哑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响起：“小若，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像是控诉，更像是哀求。
　　可是，他凭什么？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心底的火又窜了起来。我猛地推开他：“究竟是谁在折磨谁？！你去哪里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半路，你凭什么要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既然你不想管我，为什么又回来找我？又要，又要这样对我？！”
　　“你说这话好没良心！究竟是谁不想管谁？”他也冲我低吼，眼睛里满是痛苦，“我知道，你很好，你很特别，所以有那么多的人喜欢你。可是我忍不住要吃醋，八哥对你的笑，四哥看你的眼神，十四弟说起你时的样子，还有九哥在你身上所花的心思，我一想到，就恨不得去杀人！”
　　我不禁震在原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十三阿哥，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他的眼中仿佛有泪水挣扎着翻滚：“然而，小若，我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原以为，你说不定，多少也是有点儿喜欢我的。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好温暖，你好像也很开心。但是……我却越来越不能肯定。你跟九哥在一起，打打闹闹的，看起来是那么有活力，好像比起跟我说话，要快乐得多。我常常不在京里，也总是他在陪着你，什么事情都是他在照顾你，帮着你……”
　　“现在，好不容易，你也能一起来塞外了……可是，你还是没有经常在我身边，皇阿玛总是让你去找苍津。今天，你又和他一起骑马走了，而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去哪里做什么。我，我……”
　　我简直不能形容我心里的震惊。原来，竟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吗？
　　“我总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如果，真的是你选择的，那我就成全你，你过得幸福就好。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难过。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是我先爱上你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他絮絮叨叨说着，眼睛里的挣扎、忧伤和无助，让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攥住。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住他。
　　“不是的，胤祥，不是的。”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双唇激动得有些颤抖，“九阿哥对我很好，他帮了我好多，我很感激，可也只是感激。苍津是你的妹夫，我只是让他好好待格格，以免你会担忧，会伤心。我没有喜欢他们任何人，我，我也不敢爱上你……我不知道皇上的意思，还有，还有月珊，月珊是你的嫡福晋，她是我的好姐妹，我……我不能伤害她，所以……”我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误解，不要再这样难过。
　　“小若……你说的，都是真的么？”十三阿哥离开我的怀抱，一手扶着我的肩膀，另一手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他的眼睛明亮得犹如星辰，闪烁着难以压抑的喜悦，定定地看着我：“你喜欢的人是我，是吗？不要考虑任何人，你是爱我的，对吗？”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啊，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看见他温暖的笑容，喜欢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喜欢摇着他的袖子对他撒娇，喜欢听他温柔地说着情话，喜欢看见他为我担心的神情，喜欢他认真地教我写字，喜欢听他眉色飞舞地给我说故事……
　　甚至，我也会因为他不来找我而担心难过，因为他忽然的出现而莫名地开心。
　　是啊，我是爱他的，不是吗？
　　我终于也笑了，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是爱你的，十三。”
　　“叫我的名字，小若，叫我胤祥。”我能感觉到他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也早就失去了平稳。
　　“胤祥，胤祥……”我望进他的眼睛，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他低头，再次吻住我的双唇。这一次的亲吻，柔软又绵长，带着醉人的甜腻。我们仿佛是沙漠中跋涉的旅人，终于在对方的唇齿间，找到了世间最清冽的甘泉。
　　这一刻，我们的心中只有彼此。没有康熙，没有月珊，没有九阿哥，没有任何人，只有我们彼此，才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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