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谈论九阿哥,就问范老板:“事情我都了解了,您就说,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银子吧?”
范老板怔了怔,似是微微苦笑了一下:“在下刚刚也说了,您的珠宝首饰,都是价值倾城的。在下就算再富有,又如何买得起一座城池?”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直皱眉头,难道他想逐客不成?是啊,九阿哥已经不在了,他曾经的吩咐,是不是也没有人会去听了?
“凝姑姑误会了。”然而,范老板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却笑着说,“还请您稍候片刻,既然您亲自来了,在下去给您取一样物事。”
我满脸怀疑地点了点头,范老板笑了笑,就起身走出了屋子,白掌柜仍然在屋子门口守着。估计是刚才听了范老板说的话,他也不敢再过来跟我们搭话了。
我抿着茶水,亦瑶却又小声问我:“凝姑姑,这范老板不会是蒙您,不想给您银子吧?”
“很有可能。”我笑眯眯地说。
“那怎么办,咱们的盘缠是不是就不够了?”亦瑶听我这么说,不由得有些着急。
“不会的,他最多就是想想,真能有这胆子?你忘了,咱们不还有怡亲王和皇上这两座大靠山吗?”我笑着扭头,又对刘江说,“我说的没错吧?虽然你们没提,但我知道,皇上他肯定还跟你们说了别的。”
“凝姑姑,这……”刘江有些尴尬地犹豫着,似乎怎么回答都不是。
我也不以为意,只是又笑笑,就转回身子。亦瑶在一旁点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似乎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
“不用担心,他这里不给换,大不了我就一件件地出手。”我安慰亦瑶,“这里面一件东西,就够咱们四个人吃喝玩乐一年的了。”
亦瑶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值钱?那,那您原来送我的也是……?”
“自然也是价值连城。九阿哥出手向来大方,又不知是哪里淘来的绝品,珍品,都是独一无二的。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皇后娘娘那里的首饰,都没有这些值钱呢。”我笑着说,心里却又有悲伤慢慢浮了上来。
的确是再好不过的珍宝,可我却要扔下它们了。
亦瑶仍在震惊,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范老板回来了。他又坐回来,将一个长形的盒子放在桌上:“凝姑姑,在下知道您心里还有怀疑,并不信任在下。不过,说句真心话,在下追随九爷已将近三十年,九爷曾对在下有大恩,在下虽一直未能回报,但始终铭记于心,不敢忘却。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在下可以发誓,绝对不会做出半分对不住九爷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俗话是说做生意要诚信为本,可俗话还说无奸不商呢。
“您的事情,在下也曾有所耳闻,在下无论如何不敢欺骗您。您也知道,九爷送您的东西,必定不会是凡品。在下只怕倾家荡产,也买不起您这一箱珠宝。”
他顿了顿,见我仍只是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就不再跟我解释,将他拿来的那个盒子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九爷吩咐,一定要在下亲自交到您手上的。”范老板微笑着。
我皱了下眉头,伸手打开盒子,然而看见里面的东西,却不禁愣住了。
盒子里面躺着一块玉佩,玉质细腻均匀,温润剔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用红线穿着,似乎被人佩戴了许久,有着磨损的痕迹。
而玉的正面,刻着他的名字——胤禟的“禟”字。
我将这块玉拿起来,冰凉的质感一直透进了我的手心。我抬头问范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凝姑姑,现在您总该相信在下了吧?”范老板似乎有些无奈,但他仍然语气谦和,“这是九爷随身的玉佩,您拿着这块玉佩,到这钱庄在全国的任意一家分店,都可以随意支取银两。九爷说了,随身带着银票,并非安全之策,不如这样方便。”
我不由得怔了怔,余光看去,亦瑶在我身边,也难掩一脸的惊讶之色。
“在下的确买不起您的东西,您可以将它们拿走。这所有的钱财,原本就都是九爷的,所以,也都是您的。”范老板仍然保持着微笑,“在下没有必要骗您,是真是伪,您一查就会知道。”
我深深呼吸了一下,叹息道:“我知道了。这箱东西,就放在您这儿吧,我用不上,不如让您卖给需要的人。”
“凝姑姑放心,百年之内,在下只是代您看管,绝不会卖给他人。您如果想要,随时都可以来取。”
他显然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但是,我也没有心思再跟他争论了。
玉佩在我的手心里渐渐温热,可是它的主人,却已经永远冰冷地长眠。他什么都为我设想好了,他一边说着要我忘了他,却又一边为我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他哪里有半点的诚意?
我心里悲伤,觉得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我必须要赶快远离这座满是伤心的城市。于是,我站起身,向范老板辞行:“范老板,多谢您的招待,时候不早,我们还要赶路,若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不在此久留了。”
范老板见我这么说,便也站起来:“凝姑姑既然还有其他事情,那在下也不便耽误您的功夫。玉佩请您一定收好,如有需要,欢迎随时来这里找在下。”
“如此,就先谢过范老板了。”我微微颔首致意。
出了店门,晚春的日光明媚而温暖,街旁杨柳窈窕,花色宛然。周理进正在门口等我,范老板送我出来,我最后告了辞,然而跨进马车,就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决堤。
一直都是他。
十三阿哥大婚,是他带我离开。第一次被康熙叫走,是他最先来找我。德妃和宜妃折磨我,十四福晋为难我,都是他去救我。八贝勒府的风雪里,是他一直等着我。小王子死去的时候,是他帮我善后。我被人陷害百口莫辩,是他为我解围。我生了病,是他费尽心机,给我找来茶叶和药材。
我要出宫,他也要一起走;我要留下,他就默默地陪着我。他为了我拒绝皇上的指婚,和宜妃吵翻,他一生都没有侧福晋——
甚至,他为了我,连那个皇座,都弃如敝履。
…………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我记不清,可能我不知道的事情。
最后,我要离开京城,他又将他的玉佩,将他所有的财宝,都送给了我。
手中的白玉,在阳光下流转着清泠的光泽,仿佛在向我轻声诉说着,那绵长、细密又疯狂的感情。
他已经死了,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忘了。忘了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这钱庄显然是我杜撰的,不过……虽然四爷不待见九阿哥,但有很多人念着他的好。他重义气,朋友很多,真的不是“毒蛇九”。(确实看过资料,最近实在没时间就不再次考证了(>_<))
元稹《遣悲怀·其三》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一百零八章 今宵剩把银红照,相逢犹恐是梦中
终于离开了北京,我们几人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在直隶里绕着圈子,一路走得十分随意。途径一个镇子,我们就会留下来住几天,看看周边的风景,体味一下不同地域的文化和习俗,还有各式各样的特色美食。
我几乎不买任何东西,都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一路带着,沉也要沉死。就算带了回去,人都不在了,现在的它们,对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相处了这些日子,周理进和刘江也与我们渐渐熟悉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恭敬小心,好像我是一只会吃人的老虎。只是有时我同他们开玩笑,他们还是不太敢接话。倒是亦瑶,可能外面的空气,就是比京城要自由得多,她仿佛又回到了活泼的少女时代,逛街看风景吃小吃,精神比我还要足,觉得什么东西都是新鲜的。
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不禁想到了我第一次出宫时的情形。那时我也对外面的事情充满了好奇,坐在车里也要偷偷掀开帘子,跟十三阿哥一起,对着路上的行人风景评头论足。他身上温暖的熏香气息,似乎仍然缠绕在我的身周。
可我侧了头,马车里只有亦瑶,坐在与我相距几人之外的地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早已不会有人在我的身侧,而十三阿哥的身旁,已经是属于月珊的地方。
我转过头苦笑,我到底在纠结什么?是我自己要离开的不是吗?从头至尾,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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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会给十三阿哥和十二阿哥写封信,告诉他们我很好。不过,由于我居无定所,所以他们一直没办法给我寄信。也罢,反正他们都在京城,是出不了事的。
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冬天到来之前,我们抵达了承德,然后,亦瑶就说什么都不肯让我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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