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清梦 (方竛)

　　我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半信半疑地问他：“那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该怎么回绝？朕之所以一直没有回复他，也是怕他情绪波动，影响军情，所以不知该怎么说。”康熙皱着眉头问我。我这才放下心来，他刚才说的话，实在太容易引起误解了吧？
　　“皇上……”我想了想，还是说，“皇上，奴婢觉得，您可以依旧暂时先不回复。十四爷早晚是要回京的，如果他向您提起此事，您让他来找奴婢，奴婢来劝他就是了。”
　　康熙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我这提议有些逾矩，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最后竟然答应了：“好，那此事，就由你去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三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一）

　　
　　回屋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十四阿哥此举的意义。他并不傻，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用全部的军功换一个女人？要我是皇上，我也没法答应他啊。这样的情节，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吧？
　　好在我之前那么多年，在康熙的心里算是树立好了形象，也多少获得了一些信任。要是换个人，说不定真的要人头不保。虽然说，我几次都拒绝了他，但是，十四阿哥不至于由此生恨，要害死我吧？难道是他的政敌要害我？不对不对，他的政敌不就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了吗？他们更加没有要害我的理由吧？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回到院子，亦瑶正在门口巴头探脑地张望。看见我回来，她赶忙扶我进了屋子，帮我把炉火烧旺，又给我倒了热水：“凝姑姑，奴婢一个没注意，您就不见了。奴婢也不敢到处找您，怕您万一回来。这天气又冷了，您身子不太好，太医不是说了，让您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吗？”
　　我喝了口水，笑着说：“皇上叫我，我能不去吗？再说了，我喝了一年的药，今年身子已经比去年好些了，这又是中午，你不必这么紧张。”
　　“那您至少也要跟奴婢说声，您要是又受了凉，又……奴婢可怎么办啊？”亦瑶简直快哭了。
　　我只好失笑着连连答应她，说我哪儿也不去了。亦瑶这才仔细关好了门窗，又叮嘱了我一通，出去给我拿午饭了。
　　我算了算，离十四阿哥回京述职的日子，应该也不远了吧？唉，我虽然是答应了康熙，揽下了这差事，但是究竟能不能打消十四阿哥的念头，我心里可真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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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开始了足不出户的日子，只有亦瑶每天出去，把听到的消息告诉我。天气彻底冷了下来之后，十四阿哥就回京了。
　　他自然不可能先来我这儿，我也不着急，仍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不过，十四阿哥并没有让我等太久，几天之后，他便来找我了。
　　亦瑶给我们上了茶，然后退出了屋子。现在偶尔有需要我好好招待的客人来，上茶的工作已经交给了亦瑶。她这些日子照顾我不少，陪我打发了许多无聊的时光，更加没有不合规矩的举动，于是我也就不把她当做外人。
　　十四阿哥一直看着亦瑶离开，而后苦笑着叹息：“我不在的这些年，还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
　　“你全都听说了？”我问他，我可不想再给他讲一遍故事。
　　“是啊，所有的事情，我都听十哥说了。”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十阿哥？他说话有准吗？”我皱了下眉。
　　“我自然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十四阿哥微笑道。
　　“那就好，我是懒得再跟你从头说一遍。”我点点头，不管他究竟是找谁打听的，反正是省了我的事。
　　“你身体怎么样了？现在是冬天，还是咳得厉害吗？”他面露担忧。
　　“比去年已经好多了，在屋里也不太咳嗽。我底子好，再调养几年就没事了。”
　　“那就好，好在你不必天天当值，能在屋里好好休息。”十四阿哥顿了顿，竟笑了起来，“清婉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还说我，你不是一样狠心吗？”
　　又是说这个的。我忍不住没好气：“难道我做得不对吗？我总不能等死吧？”
　　十四阿哥听了，赶忙摇头：“我没这么说，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你……这么做很好，我听了也觉得痛快。该狠心的时候，就是不能手软。”
　　我看了看他，脑子里猛然想起清婉说过的话。她的意中人不是十四阿哥吗？十四阿哥不是也知道吗？他们不是互相认识的吗？
　　我忽然觉得他实在冷漠，说出来的话，也不免带了不快：“好歹你也算认识她，她变成那样，怎么你还能拍手称快？”
　　十四阿哥怔住了，他怔了片刻，才小心地反问我：“小若，你都知道？”
　　“当然都知道，十四，就算你不喜欢她……”
　　“所以她才会害你，是吗？”我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回答了“是”，但马上便觉得不对，赶忙改口：“也不能这么说，她想害我，有数不清的理由可以用。”
　　十四阿哥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说罢，他顿了顿，就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他怎么又要走？我心里又急又怒，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门口，把身子贴到门上，伸开双臂，拦住他：“不许走！”
　　十四阿哥停住了脚步，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我。
　　“每次出了事，你都要逃避？除了逃避你什么都不会吗？”我生气地看着他，忍不住骂他，“又不是多大的事，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就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
　　“小若，我……”十四阿哥皱着眉头，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我。
　　“你给我坐回去，今天不说明白了，你哪儿也别想去！”我怒冲冲地指着椅子，见他还在踌躇，也不知又在犹豫什么，不由得更加生气，“你还不麻利点儿？你信不信惹怒了我，我打断你一条腿？”
　　“信，我信。”十四阿哥这才走回去坐下，我也在一旁坐下来，他又苦笑着看我，“你现在心狠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忽略了他的话，对他说：“你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再见面也不知又是几年以后。有什么话，咱俩今天都说明白了吧。”
　　“好。”十四阿哥点点头，“那你说吧。”
　　“那好，十四，我先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好几年前，得有七八年了吧，我在塞外，在你的帐子里，跟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
　　“不过我不记得了。”我却皱了皱眉头，看着一脸无奈的十四阿哥，撇撇嘴，又继续道，“不过大概意思总还有印象，十四，虽然说，因为你的事，我是吃了不少苦，德妃娘娘，福晋，现在还有清婉。但是，我知道那些其实与你无关，那是她们的主意，不是你的意愿，所以，你并不需要为她们的行为负责。”
　　“你可能觉得，如果你能疏远我，就不会再有人来害我，但实际却没有这么简单，清婉就是很好的例子。在出事之前，那几年，咱们的来往真的不多。可是，只要皇上还是看重我，想害我的人就会层出不穷，同样的，也就没有人能真的把我怎么样。所以你的故意疏远，不论从哪种角度考虑，都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你依然觉得抱歉，可以时常来这里做客。我每天很无聊的，你各处地跑，能见到的事情比我多好多，可以讲给我听，也让我开开眼界。或者，就算来找我下棋，也是好的。”我诚恳地看着他，“十四，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当你是我的朋友。小时候，咱俩经常一起玩这玩那，日子不知有多开心。我这人很念旧的，你对我好的地方，我总会记得。”
　　我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我被打，被罚，被人陷害，这都是身体上的痛，好好睡几觉，也就过去了。我都能放下，为什么你还要耿耿于怀？你不要觉得我说话直白，这十来年，咱俩的关系，就是越来越远了，没有什么话说，连玩笑也开不起来。每次想到曾经玩得那么开心，再想想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过。十四，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心里的难过，远比身体的伤痛要难以愈合。”
　　说完了，我静静望着十四阿哥。他的眼中流动着复杂的光，我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嘴角依旧噙着苦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
　　“什么？”我一愣，他这也太前言不搭后语了。
　　“我给皇阿玛的奏折，你也看过了，不是吗？”十四阿哥笑得哀伤，“皇阿玛一直没有回应我，我问他，他却说让我来找你。皇阿玛一定问过你吧，你拒绝了，是吗？”
　　原来他是想到了这件事。
　　我笑了笑：“这件事情，咱们今天也一并说了吧。我早跟你说过，你也总是听不进去。十四，难道你会不知道吗？我喜欢的人，是十三啊。”
　　十四阿哥沉默地看着我，并没有回答，我就当他默认了，“所以说，不管你做什么，用军功，还是用其他的东西来换我，我都不会答应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是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