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有水有点田 (浮波其上)

　　筱雨顿了顿，道：“他是因为其他儿子都不符合要求才来找阿悛的。”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总归是来找阿悛了。”楚彧冷静地道：“这对阿悛来说，就是一种机会。”
　　筱雨抿了抿唇。
　　虽然不甘心，但筱雨不得不承认楚彧所说的是对的。
　　阿悛本有个皇族父亲，却因为母亲身份太过低微，且被父亲厌恶，所以连最底层贵族中的“下子”身份都没捞到，反而成了一个终日伺候他人的奴隶。要不是他姨母一直护着他，阿悛恐怕早早就没了性命。
　　阿悛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在这次弦客大人来找他之前，恐怕也一直是被弦客大人所厌恶着的。
　　楚彧和筱雨没有办法判断阿悛是否愿意承继弦客大人的“衣钵”，但对阿悛来说，这的确是一次能从“奴隶”的身份转变为“贵族”身份的绝佳机会。
　　这样的机会，连楚彧和筱雨都没办法给予阿悛。
　　“阿悛在后殿小花园。”楚彧提醒了筱雨一句，道：“你要不要，和他谈谈？”
　　筱雨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楚彧一个挑眉：“你能放着他不管？再者，他同你也比较亲近。”
　　筱雨吐了吐舌，道：“你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像好话呢……”
　　楚彧掩唇笑笑。
　　筱雨叹了一声，道：“行吧，我去。”
　　筱雨也不耽误，立刻就赶到了小花园，寻了一会儿方才见到安静地跪坐在一处角落的阿悛。
　　他手里的确捧着本书，但他的心思显然没有在书上。
　　阿悛的目光有些发直，视线盯着某个点，却没有焦距。
　　他显然是在想事情。
　　筱雨便停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等了好半晌，阿悛方才自己回了神，目光一闪便看到了不远处关切地望着他的筱雨。
　　阿悛立刻站了起来，低垂下头唤了筱雨一声：“圣母。”
　　筱雨笑了笑，走近阿悛，道：“没事的话，和我一起走走吧。”
　　阿悛点了点头，老实地跟在了筱雨身边。
　　小花园的面积并不大，但也是一个散心的好地方。
　　阿悛跟着筱雨走了一会儿，筱雨方才开口问道：“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阿悛张了张口，轻声道：“圣母……知道了？”
　　筱雨莞尔一笑，道：“陌大人关心你，你的事情，她当然也会和我禀告。”
　　阿悛抿了抿唇，道：“让圣母费心了。我……我也没什么烦心的。”
　　“你可不像是‘没烦心事’的样子。”筱雨抿唇笑了笑，站定后转过身轻轻拍了拍阿悛的肩膀：“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同我说说。”
　　阿悛张了张口，又低了低头。
　　他沉默着，筱雨也不催他。
　　良久后，阿悛方才轻声道：“他来找我……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他也不是作为一个父亲来找我的。”
　　阿悛顿了顿，继续道：“他也不过是想要我进行一个测试，这其实也并不难，但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筱雨轻轻颔首：“你怨恨他。”
　　阿悛挠了挠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怨恨……”
　　筱雨轻轻笑了笑，回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你没有享受过他本该给予你的父爱，你对他的感情，畏惧大于敬爱。你也不甘心，因为他找你并不是想起还有你这么个儿子而想要弥补你，他仅仅是不希望他的职位无人继承。”
　　阿悛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圣母，我这样……算不算是在报复他？”
　　“当然不算。”
　　筱雨领着阿悛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挑了一边眉毛，微微偏头问阿悛道：“你告诉我，在他向你开口的那一瞬间，你是否有过犹豫要答应他？”
　　阿悛略带茫然地看向筱雨：“我……我不知道……”
　　“那应该就是有了。”筱雨莞尔道：“如果没有，你定然会回答我‘没有’而不是模凌两可。”
　　阿悛沉默了下来。
　　“阿悛，照着你的想法生活。”
　　筱雨温柔地望着阿悛，柔声说道：“你要知道，我们活着这个世上也只有短短的数十年，在这数十年中，我们总会面临很多的选择。有的选择会成就一个机会，而有的选择会让你的人生走下坡路。然而在选择的时候，我们通常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就是分析和勇气。你告诉我，你想要回归弦客大人那一方吗？”
　　阿悛顿时猛烈地摇头：“圣母，我永远是和您，和圣父站在同一边的。”
　　筱雨笑了，摇了摇头，道：“这让我怎么说呢……我们和弦客大人也不是对立的阵营，并不存在你答应了他去测试，便背叛了我们这样的顾虑。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筱雨认真地看向阿悛：“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阿悛手捏成拳，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如果我答应他去做了这样的测试，而测试结果对他来说又是好的，他可能就会更加接近我。这样对他也太便宜了，我和姨母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难道就真的让他三言两语就给收买了过去？可……可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就怕、我就怕我这样做会伤害了姨母……”
　　“看来你是很懂得你现在的处境。”筱雨轻轻笑了笑，却摇头道：“可是阿悛，你这样的顾虑是没有必要的。”
　　阿悛茫然地望着她。
　　“你和你的姨母相处十来年，她对你怎么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筱雨笑道：“我想，她应该做梦都想着你能够认祖归宗，更能够为你的母亲正名。”
　　阿悛的眼睛顿时瞪大，眼中也更有了光彩。
　　“圣母，我……”
　　阿悛急切地要说什么，筱雨伸手止住他：“别慌，你自己想清楚。我说过了，人生之路上，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想要的是分析和勇气。你不需要告诉我，你只需要明白你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就可以了。”
　　听了筱雨的一席话，阿悛的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
　　筱雨没有去问阿悛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她关心了阿悛几句后，便与阿悛辞别。
　　阿悛目送筱雨离开，轻轻将唇抿了起来。
　　他低声道：“圣母，谢谢……”
　　顿了顿，他又道：“要是我母亲还在，同您一样，该有多好……”
　　阿悛不知道，筱雨将他的话都听到了耳里。
　　筱雨弯了弯唇，轻笑着嘀咕道：“论辈分你可是我小叔子，我要跟你母亲一辈，岂不是太老了？”

　　☆、816.第816章 决心

　　阿悛最后还是答应了弦客大人的要求，进行了占卜天算的测试。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阿悛的灵性和悟性远超过弦客大人的其他儿子。
　　与弦客大人共事的贵族长老们对阿悛称赞有加，并埋怨弦客大人，认为他将这么有灵性和悟性的儿子抛在一边，十分不妥当。
　　弦客大人虽然高兴自己的衣钵能传承给自己的后代，但面对长老们这样的指责，他还是感觉到有些不悦。
　　搁在以往，长老们可不会说这些。
　　还不是看在阿悛是从圣父圣母身边过来的，他们方才对阿悛赞许有加。
　　因此，弦客大人对阿悛也没太多好气。
　　阿悛却并不在意弦客大人对他的态度。
　　他想明白了，他需要弦客大人给他提供的这个机会作为跳板。这是他能成为人上人的一个不可多得的运气。
　　从弦客大人那边回来之后，阿悛显得更成熟稳重了许多。
　　他去向楚彧和筱雨辞行，因为弦客大人要他搬过去住。
　　筱雨有些舍不得。
　　“你姨母那边，我会等下一次让人给她带口信过去，告诉她这件事。”筱雨轻声道：“你姨母定然也会为你高兴，并因你而骄傲。”
　　阿悛的姨母跟着阿田去开垦荒地也有半年之久了，这半年里，她和阿悛再没见过。但想必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挂念着对方。
　　筱雨轻轻拍了拍阿悛的肩头，道：“我会让人告诉你姨母，你长高了，长壮了，现在也越发有出息了，让你姨母也高兴高兴。”
　　阿悛抿了抿唇，眼眶微微红了。
　　他轻声对楚彧和筱雨道：“圣父、圣母，我去了那边以后也会努力学占卜天算的知识，争取将来能和弦客大人一样。”
　　他顿了顿，道：“我会用我的能力来报答你们。”
　　楚彧和筱雨对视一眼，楚彧弯唇道：“我们也没有为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在你的位置上，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报答一说，不用介怀。”
　　筱雨也点点头，轻声道：“你一个人要多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
　　阿悛拜别了楚彧和筱雨，弦客大人见他出来，顿时抱怨了几句，领着他离开了圣殿。
　　在圣殿中做事的这半年多，是阿悛最不需要提心吊胆的半年。他不用担心自己哪一天会死掉，也不用惧怕谁会拿鞭子抽他、拿水泼他、给他白眼和耳光。他过得很轻松自在。
　　这份恩情，别人不求他回报，但他谨记于心。
　　阿悛再次回头凝视着圣殿，楚彧和筱雨只露了模糊的影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