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烦叹了口气,指骨顶起她的下颌,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对接。
“李拾风不是好人。”楼烦把小竹筱拥入怀中,声音几乎是温柔的,“我也不是。”
小竹筱喃喃道:“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是李先生的内细?
为什么?
为什么还容许我在你身边,甚至还能自由进出你的大帐?
小竹筱震骇之下心思电转,楼烦并不是那种极端傲慢的人,如今炎虎关久攻不克,小竹筱的情报可是起了三成的功劳。
为什么?
小竹筱自然不信楼烦是那种色令智昏的男人,她长得本就不算国色天姿,而且跟楼烦也不算情根深种,楼烦喜欢的小竹筱早就死了,她只不过是个恰好同名的替身而已:
那是为什么?
楼烦叹了口气:
“你觉得,我真对别人的国土有兴趣?”
小竹筱睁大了眼睛:“你……”
“我只想回家。”楼烦神情阴郁,眼神寒凉,“苏罗耶的民生,已经支撑不住女帝扩张的野心了。我更关心百姓有没有充足的牛羊和丰茂的牧场,云秦的土地适合农耕,而不是放牧,与苏罗耶本就不相适,我要这些城池来做什么?”
这些话一旦宣扬出去,那就是要杀头的谋反之语,小竹筱惊诧万分:“你明明……”
你明明带着十万铁骑南下,进犯云秦的第一战是你打响的——
楼烦胸腔震了一震,是一声冷如细雪的轻哼。小竹筱抬头看着他,楼烦睫羽银白,眼瞳幽蓝,脸上没什么表情。
小竹筱猛地惊觉,自己始终看不懂楼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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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晦色的密云把天空压得愈来愈低,湍急的骤雨恍如飞泉流瀑,漫山遍野的秋色都像是被水打湿,绚缦的颜色各自深了一层。
西北本就不是云秦发达处,城池星星寥寥,大部分都是这种荒无人烟的郊外。大西北是山连着山的地界,养着一窝又一窝的土匪,苏罗耶虽然占领了西北大部,但没有把爪牙向着荒郊伸手的意思——
对付云秦官军就够头疼了,剿匪这种麻烦事倘若没必要,苏罗耶是绝对不回去做的。
也就是说,这片地儿就是苏罗耶的管辖死角。
薄磷一行人在约定处领了车马,便取道土匪的快乐老家,一路向南行去。云雀、狐丽、绵绵坐在车内,薄磷、白潇辞、盛临城在外骑行,薄磷坐在车前控驭着两匹枣红大马,白潇辞和盛临城一人一骑,把马车夹在中间。
这个阵容,想被劫都难。
“雨急路滑,”盛临城沉声斥道,“绵绵,不许胡闹。”
绵绵本来在车厢咯吱云雀,女孩子们嬉闹地嚷成一团,此时绵绵吐了吐舌头,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又从车窗探出头来,向盛临城比了个鬼脸:
“嘶嘶嘶!”
盛临城嫌她丢人,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幼稚。
狐丽斜托脸颊,眸光流转,笑得不怀好意:“绵绵还真是把小盛将军吃得死死的。”
“那是,”绵绵骄傲地抬头挺胸,龙尾巴甩得格外欢快,“我每天晚上——”
盛临城怒道:“绵绵!”
薄磷扭头忍笑:“……”
白潇辞咳嗽了一声:“……”
绵绵万分委屈:“你凶什么凶!就你嗓门大!嘶嘶嘶!”
盛临城被这玩意气得高血压:“……”
云雀这人坏得冒泡,偏偏还要问下去:“每天晚上怎么了?”
薄磷表情淡然地从车帘外伸过手来,把云雀的小脸掐住:
“蔫坏玩意,差不多得了。”
云雀怒道:“噗噗噗噗噗!”
白潇辞和盛临城同时鄙夷:“……”
秀给谁看呢,好像谁没老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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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没老婆的半枯翁端坐在马车后端,表情淡然地闭目养神,仿佛是一座石像。
云雀和狐丽都很默契地不去打扰他老人家,但绵绵生性活泼,哪儿都要凑个热闹,如今打开了一盒桂花糕,吵吵嚷嚷地要让所有人都尝上一口:
“这个是绵绵做的,大家都要吃哦!”
薄磷上了年纪,经不起绵绵那么闹腾,脑瓜子都嗡嗡嗡的:“小将军,你怎么受得了她?”
盛临城面无表情,咬牙切齿:“我一定好好说她。”
白潇辞插口道:“男人,要有家庭地位。”
薄磷冷笑一声,用刀鞘捅了这玩意一记:“滚,你能有什么家庭地位。”
白潇辞:?
——还真以为我不敢在云雀面前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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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多就热闹。加之众人共同经历了华胥秘境一难,彼此都交心许多,一路上虽然颠颠簸簸,倒也不无聊。
雨过天晴,空山如洗,女孩子们都要出来晒太阳,绵绵骑着盛小将军的神骏,嘚嘚嘚地跑在最前面:“呀呼——!!!”
盛临城坐在马车车顶,无能狂怒道:“小心点!!!摔着了活该!!!”
狐丽乐得不行:“绵绵真是可爱。”
白潇辞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你也可以……”
狐丽咬着翡翠烟管,波光流转的瞳仁打量了他一眼。她本就是顾盼生姿的大美人,一颦一蹙都是无畴的艳色。
狐丽呼出一口白雾,皮笑肉不笑地:“白大少侠原来喜欢活泼伶俐的小姑娘?”
“?”白潇辞莫名其妙,也不知道狐丽吃哪一壶的飞醋,“我不是,我没有。”
狐丽淡淡地:“我是老姑娘了,比不得绵绵,老是占着白大少侠的眼。”
白潇辞:?
白潇辞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你要是愿意,我只看着你。”
狐丽:“……”
这男人怎么没羞没臊的,谁要他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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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磷看了云雀一眼。
云雀吧唧吧唧地吃桂花糕,丝毫没有要搭理她夫君的意思,末了发现薄磷在看她,护食地把桂花糕藏到身后去:“不许抢我的,噗噗噗噗!”
薄磷:“……”
行,哥连桂花糕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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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陡地拽住了缰绳,骏马扬声长嘶,盛临城被她吓了一跳:“胡闹!这里是山道,不许——”
薄磷也受不了盛小将军了,绵绵又不是真是一般小姑娘,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龙女,龙族向来堪称“钢筋铁骨”,别说堕马了,人家绵绵就算从炎虎关城头跳下去,能剐下一片鳞片来,薄磷今天就当众表演倒立打云雀。
而且你啥时候那么怜香惜玉了,当初你怎么揍云雀的你忘了?
绵绵睁大了竖瞳,惶惶地喊:
“不是,前面有……”
……一座,小镇?
作者有话说:
以后稳定更新啦!
一天参商,一天拷问者
对古风/权谋/强强有兴趣的,看看预收《疯臣》呀w
第138章 、说第一百三十一:鬼镇.深雨凄迷
小镇?
薄磷嘶了一声, 振臂一展卷轴,这鬼地方有小镇?
地图上可是标得明明白白, 这片地儿是正儿八经的荒山野岭, 地势奇峻而凶险,土匪一窝接着一窝,官家驿道都没在这个地儿打通, 哪来的小镇?
——在这个地界遇到小镇,跟白天撞鬼是差不多的意思。
薄磷皱了皱眉头, 脸色有些阴沉, 与白潇辞和盛临城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啧。
“绵绵,”盛临城明白了薄磷的意思,向着绵绵招手, “过来,我们绕道。”
绵绵眨了眨大眼睛, 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小镇, 双腿一夹身下马匹,嘚嘚嘚地小跑过来。
秉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则,薄磷敲板下了决定,一行人绕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小镇。
武林中人遍布云秦各地, 但是由于历史原因,西北大部武林荒芜, 虽然队伍里“天下驿”凌霄阁阁主白潇辞, 但他也不甚了解当地风土。
“沁园春在西北的分堂也仅有五家。”狐丽敲了敲烟杆, 柔柔媚媚地揉着太阳穴,“云秦的西北, 不算是江湖。”
还是绕开吧。多赶几天路也不会死, 进去这个小镇就很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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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哗——哗!
山路愈来愈险, 雨势越发湍急,厚重而潮湿的雨幕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众人的视野,漫目都是烟白色的水沫,硕大的雨滴凌空相撞,粉身碎骨。
白潇辞一看脚下土壤,出声喝道:“不能再走了。”
不然马匹很容易失足跌滑,不能再行进了。
轰!
惊雷滚涌,闪电掠出,一道诡蓝色骤然划开水汽迷蒙的世界,点燃了半面苍穹的颜彩!
云雀看了看薄磷:“唔噫?”
薄磷伸手在云雀头顶揉了一把,脸色很不好看。
他是旧伤犯了,倒没多大问题。
薄磷的右臂一直接着外附骨骼,不然他右手连筷子都拿不稳。阴雨天就是薄磷的煞星,这种天气下外附骨骼的接榫处就会格外疼痛难忍。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这个暴雨倾盆的深山里,薄磷痛得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薄磷感觉自己袖子被撩了开去,云雀冰冰凉凉的手滑了进来,她握住了薄磷的右手,还特地摇了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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