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练练啊,趁你老子不行了,现在上手练练。”有人撺掇道。
年轻人接过父亲的空碗,腼腆的笑,“我还不行,差远了。”
屠户挥了挥手,没好气地说道:
“行了行了,别瞎看热闹,待会卸下来猪粪给你们两斤,堵住你们的嘴。”
他们哄笑起来。
屠户儿子说得没错,接下来的工序一个比一个复杂,他完全做不来,还得是老屠户来。
屠户讨来一些热水,浇在野猪身上,然后趁着热乎,将野猪身上剩下的残毛和表皮刮下来。猪皮稍稍变凉,就又要浇热水,保持热乎,这些水也不浪费,会把那些细小的毛和表皮冲走。
大体上清理干净,屠户就招呼人,把野猪挂在了木架上,开始剥皮。
他拿出那两把尖刀,把其中一把轻轻捅进野猪的胸腹处,也不多捅,只是两三厘米。野猪肥厚的皮下脂肪便涌了出来。
屠户见状,欣喜万分,连下刀都快了几分。
虽然脂肪多很妨碍剥皮,但这么多“肥肉”,屠户见到就开心啊,他们实在是太想吃肉了,当中又以肥肉为最佳。
无他,肚子里欠缺油水,肥肉是吃起来最爽,身体最需要的东西了。
他起初还想剥皮,但一下刀那些脂肪就涌出来,完全剥不了皮,他索性不剥了,直接在野猪的耳根后切下一刀,断掉枕骨关节,再一刀切断野猪的尾根,如此就是断头去尾了。
然后一刀深插猪的腹部,沿着腹中线划上一刀,这是开腹。
屠户的这一刀下去,野猪的内脏器官就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这猪忒肥,肉都把杂碎都挤出来了哩。”
“这些杂碎就够几个人吃了。”
“你们懂什么,杂碎多说明肉少啊,我倒宁愿杂碎少点,肥肉多点,最好全是肥肉!”
村民们聊了起来,纷纷应诺,达成了共识。
屠户将掉出来的内脏装到小木桶里,将其他还留在腹腔内的内脏也都切割下来,放到小木桶里。
他的动作要尽量地轻,避免割破内脏,导致里面的东西散溢出来污染里面的好肉。
做完这些,他看着向他敞开的两片猪,不禁有些失神。
这么大的猪啊,接下来这些可全都是肉啊。
其他村民也都有些失神,望着红彤彤的肉一个个都没了调笑的心情,都在疯狂咽口水。
接下来就是切猪肉以及分猪肉了。
屠户找到老农,瓮声瓮气地说:“你来切第一刀。”
老农看了看苏茶,觉得这刀应该由她来切,但想了想,知道她肯定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于是接过刀往猪身上划了一刀。
屠户点了点头,做了这件事,像是完成了某种规矩,似乎又回到了以前他们还年轻的时代。
屠户开始分肉。
他的刀一旋,便把四只蹄膀卸了下来,然后往内里一剔,里脊、通脊、扇骨、排骨,他的刀一抹,肉就自然而然的掉了下来,轻巧得仿佛水被拨开。
他把剔下来的肉随手放到脚边的竹席,自有他的儿子分门别类,将这些肉都收拾好。
围观的所有村民看着屠户纯熟的技艺,大为折服,就凭这一手拆肉的功夫,没个几十年的屠宰生涯是做不好的。
但他们更为关注的,是那些被拆成一条条、一块块,连着皮或带着骨的肉,这些肉逐渐变成他们熟悉的模样,他们看着这喜人的红色,不住地咽口水,仿佛嘴里已经吃到了这些肉。
谁都没有心思忙活了,都在看屠户拆肉。
屠户两把刀齐动,浑身汗如浆下,不一会儿就把它全身都打湿了。
他毕竟是老了。
第276章 老病、苦熬
屠户的刀在两片猪肉间游动, 猪肉轻微的晃动,偶尔传来几声皮肉与筋骨之间的响动。
这只猪正在迅速地被分崩离析,化作竹席上一排排被摆放着的肉。
良久, 屠户收刀。
木架上只剩下两条半截的脊椎骨在木架上轻微摇摆,似乎在呼应着屠户刀法之精妙。
另外半截脊椎骨连着猪的下肢, 是要一起分割的。
剩下的脊椎骨是最差的部位,虽然上面还有肉, 但几乎都是瘦肉, 剔下来也麻烦, 看起来多,实则全是骨头。
屠户吐出一口气, 接过儿子递来的布条,缓缓擦拭着手中的刀。
切割完整只猪, 这把刀的刀口竟然还是那般的光滑, 锋利如新。
“接下来就是你的活了。”屠户闷声道。
老农看着竹席上的肉块肉条, 默默盘算着应该怎么分。
他大手一挥,庄严地宣布:“开始分肉, 各家各户准备好装肉的盆,依次来我这里分肉。”
听到他这话,早有准备的村民们立刻蜂拥而上,拿着锅碗瓢盆就往上顶。
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都在老农的心里, 他心里也自然有一杆秤, 对每家每户应该分多少肉有着计量和打算。
他先是叫屠户把野猪一大块腩肉和心肝切下来,放到一边,这是最好的部位, 自然是要给巫医大人的。
然后切下次好的部位, 给了屠户。
屠户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把肉装在盆里,交给儿子,叫他拿回家。
围观的村民们也都没意见,解这么大一头猪,不但需要技术更需要力气,非屠户不可,因此吃好点也实属正常。
接下来屠户留在现场,按照老农的要求把肉在切一切,分一分。
分肉是按照家里人口来的,家里有壮劳动力的算一份,小孩和老人算半份,但如果家里有长期病的,不能劳动的,仍旧算一份。
分肉时,好的部位要混搭差的部位,分到肥肉就要搭一些骨头。
如果要下水杂碎,则可以酌情多分一些。
分肉的场面很热闹,大家欢笑着,虽然拥挤,但也并不担心自己会吃亏,他们只是想早点吃上肉。
老农一丝不苟的分肉,大家都很信服他的分法。
还有些人忍不住了,竟然用起了空地上用来燎猪毛的篝火,现场烹煮起了猪肉。
混乱之中又带有一时人间烟火气的美好,苏茶看着这样的场面,也不禁露出微笑。
其实她决定分肉给村里人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纯粹是觉得她能够活下来,有芭拉妈妈给她敷上去的草药的一份功劳,而草药算是村里的共有财产,她又吃不完那么多肉,索性就当做做奉献了。
但看见这么多人因此展露笑颜,那种纯真而真挚的情感,却是让她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突然,宗祠的口子那边传来几声喧嚣,一下就盖过了这边的声浪。
“哈哈,娃啊,你们在做什么啊,怎么把爹妈都抬出来了啊?”
“按人头分也没必要把爹妈抬出来啊,嘿,你们这些娃折腾他们干嘛啊?”
村民们哄堂大笑。
原来是有几个青年人背着他们瘫痪卧床在家的老父老母,来到了这边。
他们沉默地背负着老父老母,然后突然回道:
“这里热闹,俺带俺娘过来看热闹。”
其他村民顿时笑不出来了。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小地方,宰猪是难得的的大事了,值得把久卧病床的老父老母抬出来看看。
就像是屋子里的米面腊肉,平日里太忙了没空打理,但好日子也总是要拿出来晒一晒的。
有些老人抬起头,用浑浊的老眼看着四周,跟熟悉的面孔打招呼。
还有些老人还没醒来,于是背着他们的年青人就轻轻摇晃他们,喊道:
“阿娘,你快看啊,村里今天分猪肉啦,待会做好猪肉就把最肥的大肉片子给你吃,好吗?那玩意不费牙,阿娘啊,待会我们把肉炖久一点,炖得烂乎乎的,软绵绵的,咬进嘴里一抿就化了,拌点米面吃,保管吃得一嘴都是油,那多美啊!”
老人被颠簸弄醒了,她迷茫地看了一下现场的光景,似乎听到了儿子的叙说,含混地回道:
“给老幺娃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哩……”
还有些年青人对背上的老父老母欣喜地说道:
“阿爹,你看看,村里来了巫医大人啊,咱们村又有巫医啦!这样你死的时候就不怕了,咱们可以请巫医大人来我们家做法事,你的魂灵可以回归到仁慈的河伯了。你死的时候,咱们把你葬在河边,在那里种上十几根甘蔗,阿爹,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甘蔗了,好不好?”
他背上枯萎的老人睁大眼睛,发出含混的声音,似是在应和,他伸出手,那干枯的手臂像一根竹竿,表皮都是尾指粗的血管和一个个鹌鹑蛋大小的瘤子。
见到老父似乎有所反应,年青人心领神会地把他转了过去,对着苏茶的方向。
“阿爹,巫医大人在那里啊,我可没有骗你啊。以前你总说村里没有巫医,死都死不安生,魂灵空空落落的不落在地上,现在好了,你终于把巫医大人给等来了,可以安心死了。”年青人欢喜道。
老人没有焦距的目光看着苏茶,也不知他还能否看清东西,但他感受到了现场热烈的氛围,知道他儿子是在说实话,于是他也笑了。
他咕哝说着什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满是如释重负和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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