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照旧花了些散碎银子与村人混个面熟,又请了村中老人来,与“自家长辈”闲谈。
王家寨人几乎都姓王,请来的村中老人对村中各家家事如数家珍,列举出来的、近年内过世的自尽者……是新寨村的三倍。
在新寨村逗留了大半个时辰,王璐又领着太爷们直奔下一个村落……
天黑前,不知多少年没有走过这许多路的太爷们都走不动路了,是靠燕红一个个背回来。
王璐在粗粗打扫过的僧舍里喷了驱虫的药、命齐梦吉铺上席子,让这几个太爷坐下来缓了会儿,便对知府道:“太爷,可还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疲倦的老堂官面上发红,只垂目不说话。
掌管金华府户籍名册的同知太爷却是坐不住,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本官有一事不明,金华府不说海清河晏,也算吏治清明,无苛捐杂税,无重徭重役,百姓不安居乐业,如何、如何这般过不下去?”
又有一位官太爷也是憋得狠了,跟着道:“正是。若说妇人女子心思敏感,与婆家起了龃龉容易想不开,那些壮勇村男却又是为的何来?”
王璐“哈”地一笑,道:“我劝诸位太爷还是关心业力如何消除的好,不要去追根究底,不然我把实话说出来,可不大好听。”
这话把几个太爷气得够呛,一直不肯出声与“贼子”沟通的军营老将都忍不住骂骂咧咧。
“若问百姓缘何过不下去,原因也不难分析。”
王璐把曾对燕红解释的那番话重复一遍,冷笑道:“古来女子大不易,人人皆知,人人漠视。太爷们听了北郊众村落这许多例子,也只认为是妇人女子心思敏感,冲动行事,而不觉得妇人女子也长了颗人心,也会计较得失、也会心生不平、也懂尊重耻辱,叫我说什么好?”
出口便道妇人女子心思敏感的太爷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男丁为什么也要寻死,且竟然比寻死的妇人还多,这就更简单了。”王璐摊手道,“古来重儿轻女,谁家不是只重生男不生女。男婴天生残障者才会被抛弃,被弃养的健康女婴何其多?”
“本就男多女少,官宦商贾、士人地主还要多吃多占,漂亮的娶了当小妾,平头正脸的买去当奴婢。百姓若想娶妻成家,争得过你们吗?”
一帮太爷面面相觑,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璐不是来追责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并不穷追猛打让太爷们难堪,转而提起正事,严肃地道:“金华府这百年来累积的业力,北郊百姓首当其冲,却不是说其它地方就高枕无忧了。我并非危言耸听,只是要告知诸位太爷事实——金华府之业,已致本地妖孽横生。”
“北郊流传的阴宅之说,我明确告知各位,那座凶宅确有其事,日前才被我的师兄妹两个找到,将那吃人鬼宅铲除。”
王璐又比起大拇指,朝隔壁僧舍一指:“那个往扬州府送瘦O马的药材行商说的女鬼勾魂一事也是真事,这个稍后各位太爷便能亲眼一观。”
“此外……金华府之业,还将引来一桩大祸。”王璐容色一正,凝重地道,“诸位太爷,可听说过阴司鬼差?”
同知太爷一愣,道:“道长是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类?”
这位同知太爷到此已经相信了王璐等人修行中人身份,也不叫什么小女子了。
“正是。”王璐点头道,“金华府之业如今只祸害北郊一地,尚未波及全城,皆因有位镇压一地邪祟的夜叉,坐镇北郊之故。”
在场太爷皆是一愣。
“镇压邪祟的,不是城隍吗?”同知太爷奇怪地道。
“我们来金华当日已经去金华府城隍庙看过了,那只是座泥塑菩萨。”王璐遗憾地道。
要是金华府真有城隍,这事儿也不至于这么麻烦……要能跟神话侧的城隍搭上关系,王璐哪还在乎什么C级道具。
任务位面能获得的好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任务奖励而已——一些牛逼的高级试炼者进入仙侠侧、神话侧的位面时,抄录个秘术卷轴带出来、又或是入手一两件仙侠神话器物,都不知道比奖励爽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们的判断没有出错,这位镇压邪祟的夜叉,或许正被金华府这日益暴涨的业力所同化。”王璐沉声道,“或许……已经被拖进了妖魔行列,成了众妖之首。”
“啊!”同知太爷惊呼出声。
“若想办法杀死这名夜叉,或有可能能解金华府一时之危,但也意味着金华府再无阴司鬼差镇守,业力之害,将不再止于北郊。”王璐平静地道,“届时诸位太爷便要早做打算,要么谋求调职,要么辞官搬家,把家小尽数带离此地。”
一言不发听到现在的老堂官冷哼一声,道:“你既将我等绑来,必已有化解业力之法,直说便是,何必危言耸听,装模作样。”
王璐“嘿”了一声,道:“此时说这个为时尚早,太爷们还是亲眼见见业力究竟催生出来什么妖魔鬼怪,再说不迟。”
接下来,王璐当真不再回答任何疑问,只在太爷们呆的僧舍内布下阵法,留下燕红陪着他们,便出去办事。
所谓的办事嘛……其实就是把抓来的药材商队和老字号茶馆的东家、管事、掌柜等人,一人安置在一间屋内,且都选择了远离南院的空屋。
到深夜,本来就人老觉少的老堂官、同知太爷、金华府守将等一众高官,惊愕地望见墙外飘进来十几个白衣女鬼,一一钻进了住着人的僧舍……
靠着墙垂头打瞌睡的燕红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碰到自己,勉强睁开眼皮一看,发现那些一直对她横眉冷眼的官太爷们,全都战战兢兢地挤在她身周。
挤不到她身边来的,也努力地伸出手,拽住了燕红衣角。
第93章
左右看看这群抖得跟筛糠似的太爷, 燕红就感觉……有点儿遗憾。
金华府的这些太爷们架子跟她老家黔州道的官太爷一般大,都是看不上她这种野丫头、不带正眼瞧她的。
嗯,也看不起齐哥……这帮太爷从绑来到现在就跟王璐和欧阳晨说过话, 既没搭理过燕红,也没理睬过齐梦吉那个一看就是个干“力气活”的家伙。
一些无害的女鬼就能把这帮金华府高高在上的太爷吓成这样, 燕红就觉得自己当初在贵阳府吃的冷落有点儿亏……她当时怎么就没想着跟槐木前辈商量商量,请它放几个小鬼出来吓吓那帮老头子呢?
“等我开了通灵者天赋, 多养几个小鬼到阴府里,再有这种事就放小鬼出来帮我撑场面, 不知能省多少口舌功夫。”
燕红扫了一圈这帮面色惨白、满脸惊惶的官太爷, 暗暗打定主意,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等燕红再次醒来,天边已经泛起微光。
太爷们也不知是几时睡过去的, 此时仍然围在她身边、相互依偎蜷缩着打鼾, 看起来很凶的那个老将军还把脑袋枕在了燕红脚上。
燕红小心地从太爷堆中走出来,凑到窗框边看了眼天色,正准备推门出去洗漱,便见南院那边走了个人出来。
却是燕赤霞天不亮就起来了,看样子已经穿戴整齐,正往寺庙外走。
“哼!”
燕红还在生他的气,并不想见他, 也懒得管燕赤霞是不是留在庙中不自在、特意早早避出门去, 收手回来站着, 直到远远望着燕赤霞不见人影了, 才推门出来。
迎着晨光伸了个懒腰, 又去隔壁看了眼, 见王璐、欧阳晨和齐梦吉还在睡,燕红也没去吵他们,自顾自去打水洗漱,又在院里生起火,准备烧些热水给大伙儿用。
她这边把水壶架上,王璐和欧阳晨也先后起来了。
他俩起来干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检查了那十几个单独住在破屋中的贼子,和独个儿住在东院的书生仆人。
没多会儿他俩检查完回来,两人脸上尽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燕红奇怪地道。
“药材商队的和老字号茶馆的都死干净了。”王璐蛋疼地道,“我琢磨着这帮人不可能全是傻逼,都成阶下囚了还尽想好事,起码那个商队老板是知道女鬼勾魂这传言的,这货不应该上当……估计是昨晚来的女鬼见这帮人都被捆着,嘴也堵上了,就直接‘白捡’了。”
“哦,那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都不是什么好人。”燕红无所谓地道。
“我也没纠结这个,我蛋疼的是东院那个仆人也凉了。”王璐一言难尽地道。
燕红:“诶?!”
“难道是我提醒得不够明白?我得跟他说,晚上有不认识的女人上门一定不能理睬?”王璐蛋疼地道,“就离谱!这种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呃……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欧阳晨纠结地道,“男人嘛,其实都不太有逼数,大半夜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就算刚出过事儿,也难免会有人以为自个儿与众不同、特别有魅力、特能吸引到独具慧眼的有缘人啥的……”
“随便了,天要下雨人要作死,管不过来。”王璐一挥手,“把齐梦吉喊起来,干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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