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宿州一案牵扯出鬼婴和昭王府,之后薛妤又在薛荣那边搜出了“一千鬼怪”的字样,加上天机书时不时的暗示,早在一年前,薛妤开始接任务时,就下令各地执法堂再次戒严,有任何异样,及时上报。
可山中妖兽的异常,无人来报,飞天图伤人,直到现在,她都没收到消息。
螺州执法堂,恐怕早已姓裘了。
“行。”薛妤为自己蒙上面纱,又看了眼天色,道:“现在进城。”
半刻钟后,一行四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之前金光最盛的街口,此时天正黑着,雾气涌上来,吹过脸颊的风已经隐隐带了点冬日的寒意,他们飞快穿行在各座宅院的小巷檐角中。
不多时,便见到了几户敞开的的大门,以及大门前身穿执法堂道服的弟子。
薛妤捏了个匿去身形的术法,才走近几步,便听其中一个弟子道:“画仔细点,认真点,谁画得最细致,谁再奖三两。”
闻言,原本才受了吓,又睡不成回笼觉,眼睛困得眯成一条线的男子与女子急忙揉了揉眼,竭力回顾脑海中的记忆,其中一个回忆道:“那女子美得很,天仙似的。”
说罢,他啧的一声,完成了手中最后一笔,递给等候已久的执法堂弟子,末了,又凑上去看了一眼,添了一笔,方胸有成竹地放下了笔,开口道:“我从前是专在府上给贵人娘子们描画的,这有特色的美人呐,只肖看一眼,便记在心里了,画出来保管和本人一样逼真。”
听到这,再一看之后那些或已经闭了门,或还开着门的人家,薛妤甚至不用去看那画中的内容,便已了然。
执法堂果真是在查她。
这螺州城,谁能凭着画像认出她?
那些弟子不能,长老也不能。
那还能有谁。
不是裘桐,就是裘召。
四人回到就近酒楼的一侧,灯影和月色下,薛妤看向寸步不离跟在身侧的溯侑。
她这一侧首,地上细瘦的影子便被拉长,与男子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像是两团于深海中纠缠着绽放在一起的海草花。
溯侑蓦的绷了绷下颚,耳尖微热。
“不用再查了。”薛妤微微低叹一声,道:“先回去吧。”
“接下里的几天,螺州城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溯侑握在剑柄上的长指难耐地动了动,倏而开口,道:“那些画像,可以截下来。”
“截下来也于事无补,执法堂未必不会再派一批人过来重新画几份。”薛妤动了动唇,半晌,勾着嘴角笑了下,道:“好在,十年前打过交道的那些人,你也熟悉。”
“大不了,就再打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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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这边久别重逢,螺州州府内的一处敞院,灯火通明。
守卫们披着盔甲,握着刀剑,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伺候的下人们远远避着这边走,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连走路的声响都刻意放得小心翼翼。
螺州知府恭恭敬敬陪坐,呼吸声落得缓而轻,半个时辰的时间,他不知借着倒茶的功夫起身看了多少次上首几人的脸色。
与他一样忐忑的还有执法堂的张长老。
终于,裘召重重放下手中茶盏,在安静的房内落出清脆而突兀的一声响。
知府和张长老对视一眼,心同时提起来。
裘桐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书卷,凛着嗓音道:“裘召,耐心点。”
“朕教过你什么,这么快便忘了?”
若说十年时间在修仙人眼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那在不能修仙的凡人眼中,时间便真是掰着手指头过的。
从弱冠到而立之年,裘桐身上的那股阴郁气质渐渐的散了,十年积淀,他成了皇城百姓口中的仁圣之君,就连身体,都好似在药物的滋养下有了好转,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
唯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知他褪去伪装的背后,那双阴沉沉的眼,十年如一日。
其中就包括裘召。
他很快偃旗息鼓,道:“皇兄,臣弟没忘。”
“可好不容易等来今年的机会。”裘召忍不住站起身来,压着声音道:“皇兄,你想想,我们还能等多少个十年。”
这话,像一支短箭,精准无比地扎进了裘桐的心中。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将书倒扣在桌面上,道:“这些,朕不知道?”
恰恰相反,他比谁都明白这句话中的含义。
三十出头的年龄,他已在头上找到了新生的白发,这代表着什么?
以他的心性,当时都深深吸了两口气。
于是他知道,有些事,再危险,再艰难,也要开始做了。
可扪心而问,裘桐确确实实,心有顾忌,不想跟薛妤为敌。
薛荣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他的死在意料之中,可那封信,裘桐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薛妤有没有发现。
若是发现了——
裘桐不由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气氛最僵滞之时,外面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知府目光一凝,扬声问:“何人?”
回答他的不是恭敬的自报家门,而是“砀”的一声,大门由外朝内被人推开,霎时间,四双眼睛同时看过去。
只见月色如水,夜色似纱,女子散着及脚踝的长发,头顶松松挽了个天仙髻,上面斜斜插着三五根华贵摇曳的金钗,整个人只披了层薄纱,一双玉臂环着液体般游动的绸缎与彩带,两只玉足无知无觉地赤着,进来的瞬间,带起一阵勾人的香风。
她生得极美,那种美媚到每一寸骨子里,偏偏一双眼纯得如林间麋鹿,那种矛盾到极致又恰到好处的交织,是勾魂的利器。
这样的女人,在座没一个男人敢说不心动。
“璇玑。”裘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道:“坐过来。”
其他人低眉顺眼地收回视线。
璇玑缓步行至裘桐跟前,而后半蹲下来,一侧身,满头青丝便垂落在他膝头。
这个姿势,裘桐只需一低头,一垂眸,便能将那张娇媚的美人面看个清楚。
很快,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她唇边,勾出一缕血迹,问:“受伤了?”
璇玑仰着脸望他,一双眼懵懂,随后在他的掌中轻轻写下几个字。
——圣地传人。
感受到手中渐次落下的笔画,裘桐手掌抚过那张千娇百媚的美人面,哑声道:“委屈你了。”
璇玑摇摇头,不知何为委屈。
见状,裘桐不由得顺着她满头青丝抚到尾,像是被那样柔顺的触感取悦到了似的,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不得不说,璇玑这张脸,这身段,放眼美人最多的皇城,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裘桐身为人皇,身份再如何尊贵,说到底也是个男人,男人会有的心思,他也有。
可若真要说起来,除了这幅容貌,最叫裘桐满意的,则是璇玑这才从飞天图中才诞生没几年,是非不分,只知道全身心依赖他的性格。
想一想,她身为图灵,有非凡的战力,勾人的美貌,这天上地下,无处不可去,她却跌跌撞撞的只奔向他一个的怀抱。
这如何不叫人动容。
更何况,她还能吸收血气,于他,于龙息,都有大用。
须臾,紧闭的大门再一次被人敲响,这一次,没等螺州知府出声询问,外面的人便自报了姓名:“陛下,是臣,白诉。”
“进来。”裘桐道。
白诉捧着十五六张画像走进来,目不斜视地放到了案桌上。
裘桐屏了屏呼吸,伸手拿过最上面那张画像。
只看一眼,便皱了眉。
原因无他,这寻常百姓,会作画的还是少,看在银钱的诱惑下画出来的东西,用一句“缺胳膊少腿”来形容都不为过。
裘桐连着翻了四五张,不是鼻子歪了,就是眼睛一大一小,再不就是手指如萝卜般粗胀。
说难听点,画上的人,比深宅扫地的仆妇都不如。
总而言之,没一张是能看的。
裘桐面色冷下来,才欲开口斥责,便看到了第七张。
他目光一凝,将手中那叠不知所谓的画像轻飘飘荡到一边,而后拿起案桌上那张细细观看。
其实薛妤的模样没变。
足以令人一眼看出来。
可裘桐却拧着眉看了许久,从她冷淡的眉眼,到挺立的鼻脊,再到不点而红的朱唇。
他像是隔着张画纸,在眯着眼打量另一个人。
半晌,他仰了下头,呵的笑了一声,将手中的画像拍到桌面上,心想,人倒霉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裘召没忍住,走上前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咬牙道:“果真又是她。”
“怎么哪里都是她!”
而后,一只玉手从裘桐的膝头伸出来,璇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看了看。
不得不说,那位画师的技术不错,虽比不上皇宫里伺候的,可也是有模有样,该画的,一样不落全画了下来。
女人都有种天生的第六感,璇玑虽才入世没几年,却也知道,什么叫男人的反常。
裘桐他的性格摆着,身份摆着,惹他不悦,与他作对的,全死得无声无息,而那些与他身份相当,能对他构成威胁的,要么维持着良好的关系,要么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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