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带她走吧。”
莫兰行那时并不如后来通透,喜不自禁还以为前祭司放过了邵昭。
邵昭被关在神堂里,莫兰行近乎跑着去见她。在看见浑身是伤的邵昭时,他的心脏在狠狠地抽疼。
久违的光线让邵昭动了动,虚弱地抬了眼皮看他。
莫兰行抱起她,托着她的手腕温声问她:“你愿不愿意离开,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想,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
邵昭无力地抬起手,抓住他的袖子,挣扎着够上他的脖子,趴在肩头,她的声音又小又弱,但哭声最为清晰。
莫兰行听见她在哭着说:“我好疼……”
“你带我走……带我去哪里都好,我跟着你……”
绝望的时候如在**海啸里急于寻找一块浮木,哪怕是浮萍她也想抓上去。有人主动向她伸手,她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放上去,何况那还是莫兰行。
她小小一个窝在莫兰行的怀里,除却那身华服一点重量都没有。神子的末路就是这样荒唐,瘦骨嶙峋,只剩一身流动的血脉。
他们跑出了神堂,也跑过了祭坛,和郁桓寂汇合了,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让邵昭痛苦不堪的仙乡。
可是在即将摸到仙乡出口时,前祭司却忽然出现贯穿了莫兰行的心口!
“小公子,我来拿你的心脏了。”
邵昭若是知道她的自由是以莫兰行的心为代价,宁愿死在沟谷里,尸骨无存也不愿意走。
可阿嬷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让她看着莫兰行剜心,就是想给她一个刻骨铭心,伴随一生也无法释怀的教训。
自己取心和别人剜心的感觉完全不同,后者疼得神魂也要跟着撕裂开。前祭司取走的是血肉里藏着的心核,连同代表莫兰行一部分七情六欲的神魄。
郁桓寂脾气暴躁,当即想抽剑上去,却因为身上灵力被压,连一掌都招架不住。
邵昭麻木地为莫兰行堵着胸口的血,那血和沙子一样,怎么堵也堵不上去。
“你别哭,我不怎么疼的。”莫兰行看她脸上泪痕斑驳,勉强笑了笑。七情六欲被剥离一半,他对邵昭的感情开始渐渐模糊。
他开始不理解自己对眼前少女的喜欢,也开始淡忘了所有心动,唯一记住的就是,他不愿看见少女的眼泪,他想以后都对她好。
邵昭抱着莫兰行的腰,抬头惶恐地望着宛如高山的阿嬷。
阿嬷取走了莫兰行的心作为邵昭离开的替代,冷冷地说:“你走吧,尝遍苦涩酸楚,发现你们向往的自由一文不值后,你终究还是要回来。”
“邵昭,你逃不了的。”
邵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着站起来,怎么带着莫兰行去找医宗求助。郁桓寂爬上医宗高墙,从里面抓了华枞出来。
莫兰行被救了回来,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脉搏都是平稳的,唯独心脏跳动的声音有些轻。
若是按照和阿姊的对照,邵昭已经十分幸运了,莫兰行被剜心,可是他依然活着,两人都是平平安安的。
莫兰行依旧在看她时会笑会脸红,还是那个在石英水畔偶遇的小公子,可是他更多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情感,看起来像个假人。
邵昭看着他,心里是那样难过。
莫兰行受伤的第十天,他的伤口突然异化了。撩开衣裳去看,心口的伤始终愈合不了,边缘处还能看见点点闪着光的晶石碎片。
华枞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了,邵昭却知道。阿嬷拿走他的心脏时,那颗心就是这样的,晶莹剔透像块琉璃。
她的心上人和她一样,拥有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身体。
华枞和郁桓寂离开后,邵昭看了他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
阿姊离开前没有教她什么有用的东西,唯独教了一个,和神子双修可以治愈一切伤势。
她抱着莫兰行,和他交颈纠缠,进入他的丹府为他疗愈伤口。
神子的情爱在接触到丹府里那片纯澈茫然的元神时产生了爱欲。这欲念与污秽和桃色无关,她对莫兰行只有疯狂滋长的爱怜。
碰到手指时,就想十指相扣。碰到肩膀时,就想相拥而眠。热气喷在颈间,呼吸交缠宛若天生浑然一体。
元神战栗的感觉传到了身体上,气喘吁吁中,邵昭抬起头,红着眼,目光在莫兰行的面容上流转。
手指勾勒眉眼,鼻梁,在嘴唇上停留了很久。
她最终没有像个流氓似的偷亲人家,而是饱含着真挚虔诚,在眼尾处那一颗小小的红痣上落下一吻。
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对于失去了心的莫兰行而言算是雄伟征途的决定。
莫兰行醒来时,看见邵昭下意识地微笑,笑过又觉得茫然,只能客气又疏离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邵姑娘。”
邵昭全然不在意,托着脸眯眼朝他笑。
“叫什么邵姑娘,真拗口,你叫我阿昭好不好?”
她做了一个决定,要用一辈子去爱莫兰行。
这份爱虽至死不渝,但对于一个失去心的人而言,注定杳杳无声。
第349章 求不得,爱别离
爱一个不知何时才会产生回应的人是件很煎熬的事,十四岁的邵昭尚且年少,但已经坚定了这件看不见头的远征。
她牵着莫兰行去看四境风景,客来镇,落霞城,孤鹜城……看鸾鸟群如霞光照耀满天,看银河月光如雾罩下。转了好大一圈,三人都从少年长成强者,旅途才停下。
这长长的路程中,无论生死,只要和莫兰行在一起就是甜的。
邵昭极力按捺住自己的爱意,因此也没能发现莫兰行经百年岁月对她萌生的另一颗心。
爱欲,爱欲,爱和欲参半,在失去了心的情况下,莫兰行不懂爱,但对邵昭有了欲念。
想牵她,想抱她,想吻她,想她唤他以最亲近的名字,想和她做最亲密的事,想为她遮蔽风雪,想同她相伴直到寿元耗尽。
邵昭是他提起夫人一词时唯一想到的名字。
每一簇欲念之火都是莫兰行的情动,他终于再一次明白那是喜欢。
他想娶邵昭,想要摘下他的明月,惴惴不安地对邵昭委婉道:“我有一字,名路止。”
字可不是谁都能称呼的,除了父母老师,只有妻子。
邵昭笑着看他。她这时本该夸他表字好,本该转移话题,假作什么也没听懂。
可是她的嘴唇刚动了动,旋即漾开笑容。
“好啊,那我就叫你路止了。”
本不该答应的事,她话到喉口,却没说出来。她微微觉得有些怪,倘若没有答应,会是什么结果来着?
她的应答是点燃荒原的大火,欲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床榻上温柔缓进,书桌上抵死相合。邵昭坐在窗台上,仰头迷离地看窗外一小片深蓝色的夜空中,被云遮盖大半的月亮。
灰蓝色的云雾在月亮上缓缓流动,月亮不断被遮盖成不同形状,盖住大半成弯钩状时,月色越发显得亮堂。
夜风微凉,吹在邵昭的肩头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全身的热度还是没能降下去。
莫兰行的发冠已经滚落了下来,乌发和她的纠缠在一起,还有些许黏在他的脖颈和手臂上,和她贴着额近距离对视时,他代替了天上的月亮落入眼眸。
“凉吗?阿昭。”喑哑的声音温柔如水,在这深夜里却是又放了一把火。
邵昭轻快地笑了笑,一手按上他的后颈,说:“我快热死了。”
他们从未拥抱得如此严丝合缝,而这相拥在他们漫漫余生里将会成为最平常普通的事情。
去过朱清山后,莫兰行给了邵昭一场大婚。
婚礼上来了许多人,衡渊真尊坐在高堂上,郁桓寂抱着剑靠在一边,满脸不耐烦地往邵昭手里塞西海鲛珠算是份子钱。
常鹤仙也踏着山河卷来恭贺他们,邵昭笑意盈盈看着宾客,里面都是她喜爱的人,她终于跑出了仙乡,越过了高山。
眼前景是心中所愿,身边人,是求终有得。
她觉得很满足了。
“邵哥,你这样就做我奶奶了,那我以后是管你叫哥还是奶奶?”
邵昭的笑容凝在脸上,迟疑地看向那个银冠锦衣的少年。
他长得和莫兰行还是有点像的,邵昭眯了眯眼,小心地喊出那个名字:“莫兰……生?”
说出这一个名字,而后其他人也点亮了。白金银,江如秋,卫青城,万炉宗的诸位师长……
“不对……”她退后几步喃喃道。
莫兰行担忧地扶住她:“阿昭?”
她仰头看向爱人,俊美的容颜一会儿像石英水畔初见时那样,一会儿又是现在完全长成,沉稳温润的模样,很不真切。
不对。
莫兰生的出现让她忽然想不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衡渊真尊在世时莫兰生他们都不在,莫兰生他们在时,衡渊真尊早就陨落了。
衡渊真尊因为什么陨落的来着?
还有常鹤仙,常鹤仙不是也仙去了?因为什么仙去的来着?
邵昭的目光恐慌,在宾客之中流转穿梭,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握着莫兰行的手也觉得好像什么也没有握住,渐渐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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