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是钱,虽然数额不多;有的是写满了字的信。
她只是小学毕业,生活中除了试卷上“家长签字”那一处,就没别的再需要用到字的。
遇到不认识的字,或者文采好的同学写了什么诗句成语一类的,她就挨个儿查字典——查字典还是女儿二年级的时候教的。
她甚至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的丈夫,害怕责怪她没有保护好唯一的孩子。
每天早上,她都带着女儿去,在离学校门口不远的地方问他们:认不认识她?求求你们,告诉我吧。
后来有同学看不下去了,指着鼻子骂她:你在我上学的路上拦着干什么?!老子迟到了你负责吗?傻/逼!
还有的骂她:你的女儿都这样了,还拉出来晃荡,人傻了也有自尊心的呀。
她不止一次的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女儿是学习太认真了,太投入,所以学傻了,并不是别人害的。
城市里的孩子跟农村来的就是不一样,说是女儿看到别的同学能一边玩儿一边还比她优秀,心里就着急。
她们都惋惜:哎,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心急了。
没有孩子会无缘无故这样,他们不知道,她就自己找。
等到了秋天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结果从女儿的初中就埋下了伏笔。
这是一场从初一就开始校园霸凌,一直持续到高二。
由语言上的侮辱,再到身体上的暴力。
有同学说:我不认识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但我真的在厕所看到过她被逼着吃屎。
她整夜的睡不着,哪怕睡着了梦里也全是一片黑暗,还有从黑暗里伸出的、拖拽她女儿的手。
她只有狠狠的抱住女儿。
可她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没过多久,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找到了一个律所,希望通过法律援助,走法律程序,帮她女儿。
班主任极其败坏的打电话来指责她:莫须有的事,是找不到证据的!
“老师们也在迫害呢。收了您的东西,在课堂上教育我们:不好好学习,以后就像某人的妈妈一样,当个农村妇女种菜。”
“她们家什么都是好的,连鸭屎也值得炫耀。在哄堂大笑中,老师引出主题:所以,同学们,千万不要自以为是。”
律师告诉她:可以利用社会舆论造势,等到舆论偏向我们,事情或许能更容易一些。
可哪里来的途径呢?
网民的情绪□□控,这一刻看到她女儿的新闻就跟着落泪、同情,下一秒——正如陈了,就被她的谣言转走视线。
对他们来说,愤怒比同情更容易接受。
因为他们也害怕悲伤。
最后她查到的结果是,她的女儿早就有了痴傻的倾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发现她长相还过得去,穿的校服虽然不像其他女生会花些小心思去找裁缝做得与众不同些,但总是干干净净。
没有烫过头发,每次都是“一刀切”。
但她好干净啊。
所以。
她就脏了。
“我们都知道。
大家都是帮凶。
要是查下来,我们怎么办?以后还要考大学,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人生毁了。
这是一辈子的污点!
更何况,不是没死人嘛。
而且,对于农民来说,种地本来就是她的本分,以后混得好的,在县城买房。
让我们给你捐款吧,你女儿也不用奋斗,就能在县城买房。
”
她哭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在乡下早上起来的时候连灯都不敢开,晚上也早早的睡下,就算看电视,她也要关灯看。
一个月的电费二十块她都觉得贵了。
他们把钱都存了三十多万,那是给孩子留着上大学、留学用的。
上初中那会儿就怕从小在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看不起她,那会儿就找人托了关系把户口转成了市里的。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从来没有短过女儿的吃穿,要什么都给买,她虽然不说,但做父母的也尽量让她和城里人看齐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女儿还不够努力吗,他们做父母的还不够努力吗?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的女儿?!
为什么没有人敢当面出来作证,为什么老师不相信那些写给她的信里的内容!
为什么信里的东西是同学对她开的玩笑,出于对上学的厌恶所以故意抹黑学校想让事情放大,而不是那些都是真实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的事。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
只是因为没有死人吗?
——“所以,她就企图利用她的自杀,来引起社会的关注,然后给她女儿主持公道。”
寇怀很难过,皱着眉头问她:“那这件事后来得到解决了吗?”
“当然啊,闹得这么大,全网都是铺天盖地的报道。”
“结果呢?”
“结果啊,真的只是那个女孩子,太认真学习了。她觉得住校很麻烦,怕熬通宵会吵到舍友学习,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
“那天她熬了通宵,大概是从椅子上蓦地站起身来的一瞬间头太昏了,倒地上的时候恰巧脑袋磕上了茶几。人当天还去学校了,此后几天都没人发现她出了问题,只是觉得变得迟钝了些,等到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人都完全呆了。”
寇怀听到这个结局突然很想哭。
“你别怀疑这个结果真不真,还就真的是这样。那群小屁孩儿吃多了没事儿做,个个发挥了编故事的极限,但给纸条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说是看不惯有个又丑又臭的女人在校门口跟拦路狗一样,所以存心捉弄的。也想事情闹大了,教育局就会来调查,他们就都不用上课啦!”
寇怀觉得自己这两天真的是很爱哭。
她深吸一口气,想哭的冲动也没压下去,就站起来想要出去。
没来得及等小花给她把出去的位置让出来,她就直接抬腿想跨过去,结果没掌控好距离,脚伸到了火炉边的铁皮上,把眼泪一下子就烫了出来。
……
“还好吗?”
没想到出来安慰她的人竟然是纪白。
“里面太闷了,我也出来坐坐。”说着,坐在了寇怀坐着的那根栏杆上,只不过中间还能再坐两个像小胖一样体型的人。
寇怀在出来的那一刻被凉风一吹,她就没那么想哭了。
这会儿又问他:“小花说的那个,是真的吗?”
还是忍不住想要求证。
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这是一场大规模的群体暴力,从初中就开始的校园暴力,长达几年。死者的女儿过的该是怎么样的生活。
可是后来却又告诉她,这场所谓的暴力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学生,因为心中的不满扯下的谎。
而这个看似只是恶作剧的行为,却使得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失去了她的生命。
寇怀以为,后者的恶意,一点都不比编撰出来的,校园暴力中的所有暴力的恶意少。
“一半一半。”纪白偏头看她,漆黑如墨的眼神带了怜悯,“这应该是两个不同的故事合成的。”
过年(10)
第一个女孩儿被校园欺凌,双腿都残废。
老师为了不背责任以及一些为师道不容的原因,和犯错的同学的家长一起隐瞒,并在班上暗示学生,女孩儿的腿是自己摔坏的,如果有谁,去做了“假证”说腿是由其他同学造成的,后果自负。
这是个小学生。
在二年级的时候双腿受伤,坐了五年的轮椅,并且性情大变,变得狂躁异常。后来在初中的时候,好不容易能站起来了,她的父母也选择了生二胎。
因为腿被摔坏的时候只有那个施暴者和他的两个好哥们儿在常,没有证人,“善良“的班主任发起捐款,号召整个学校给她凑医药费。
又闹了几年,无果。
第二个是个男孩子。
中学生。
有残疾,脑子有点问题,说话模糊不清,成绩极差。
开学不久就被同学欺负,脸上带伤回家。
第二天他的爸爸来学校,一个班一个班的,和儿子站在讲台上。先说儿子生病了,很诚恳的鞠躬双手合十求同学们不要欺负他,然后恶狠狠的说:“但谁要是欺负我儿子——看到没,眼睛旁边那点儿伤,见血了都,就是别人给打的!是谁,这次我暂且不追究,但是还要有下次——”他用力的捏起自己的拳头展示给班上的同学看,眼睛通红,像电影里最后出现的大坏蛋,“我当爸爸的就先帮他出头!”
傻儿子在旁边咧着嘴笑,有两次把爸爸的威风盖过,逗得班上的同学笑出声来的时候,他就很凶狠的骂:“傻儿子!你老子在给你出头,你笑什么!”
初一的10个班,初二8个,初三12个。
他从早自习带着儿子走,中午的时候还一起在食堂用儿子的饭卡吃饭,儿子乖乖的把爸爸挑在自己碗里的肉都吃光。
为了尽量不打扰同学们上课,直到晚自习快结束,才把班都走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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