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剑客应该有的气势,真要论起来,这应当是一个书法家的世界。
那么,剑客与书法家,差在哪里?是杀意吗?是攻击性吗?
不是的。书生尚可杀人。真正的书法大家,落笔处独成风景,照样可以惊风雨泣鬼神。
是胸襟吗?
也不是。剑客也有蝇营狗苟之辈,书生里也有一血荐轩辕之人。区别只在个体,不能一概论之。
那这两者,到底差在哪里呢?
离音看着石壁上的“写意山水”四个大字,一时间有点茫然。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细雨蒙蒙,很快就将视野模糊成一片。雨水落在身上,有点冷,她的四肢渐渐冰凉起来。
一时也想不明白,不如雨中舞剑如何?
离音右手一握,写意剑起。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写意剑由左向右,划开一道长横。剑锋过,风势起。长河上方水生波澜,大风席卷,将连绵的细雨,拦腰斩断……
剑招第二式,百步惊涛。
离音右脚向前,写意剑平刺而出。第二式剑招紧追第一式,长河上大风卷过百步,平地乍起惊涛,水势滔天……
剑招第三式……
离音闭上了眼睛,剑招第一式到第九式,来回使了个遍。因雨水而凉透的四肢,渐渐又有热意窜起。
雨下得更大了,细细麻麻的雨点,停留在离音身周三寸之外,再也存进不得。她体内的灵力顺着剑招的牵引,不断加快着运转的速度。剑招一起一落,她整个人身上白雾蒸腾,远远都能听见她体内灵力轰鸣的声音。
离音只觉得自己心里似乎堆叠着什么情绪,说不出口,但不说又觉得憋得慌。
有些情绪到了嘴里,几番咀嚼,反倒无言。但沉默着,并不是因为冷漠了,感受不到了,而是一时词穷了。
剑客的词穷,她手里的剑,会代替她寻求答案。
离音一振写意剑,剑招九式,从头演绎……
雨势连绵成片,天空黑沉沉的,几乎看不见人的影子了。离音挥剑的速度越来愈快,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剑招九式从头到尾,最后一剑刺出,山河的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
天际乍起惊雷,亮光一闪,映着离音的眉眼,格外清凌凌的。她握着写意剑,任雨水浇灌,一时若有所悟——
剑客也好,书法家也罢,不过都是一种存在的状态罢了。剑客好动,一连串动作定格成一幅静态的景,余韵悠长;而书法家喜静,描绘出静态的景,却让人能在观景之余,感受到动态的生命。两者本质,其实并无不同。
一样是风雨四季。山水好景,藏于剑意里,就是高山流水,疏朗开阔,让人联想起仗剑天涯的背影;蕴于画境中,则半边实景,半边留白,每每让人浮想联翩。
蕴山水于一剑,则化大境为方寸;藏山水于笔锋,则由一景观世界。
那么,山河的威势,你可能感悟到?
离音一扬眉,看着石壁上看不清模样的“写意山水”四个大字,唇角微弯。
心中有景,山河尽纳眼底。我以我剑,丈量天地万物,山河胜景!
剑锋所及,尽成写意山水!
离音飞到石壁前,一振写意剑,在石壁上,刷刷刻下“写意山水”四个大字。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露出一角的剪影,辉映着那四个新的“写意山水”,金光耀耀。
我的剑意,便是山河威势!疏朗开阔处,烟雨任平生。
……
离音猛地睁开了眼,写意剑起,蓄势一扬,在那道虚幻的影壁上,留下了自己的剑影。
金光沿着离音的剑影闪耀着,那道剑影在石壁上留下的裂缝越扩越大,终于将整个石壁,一劈成两半。
石壁在原地炸裂开来,散成漫天碎片,化作最精纯的灵气,浇灌到离音体内。她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
属于攀脉中期的威压,又节节往上攀升。离音体内灵力快速流窜着,一路高歌,破开了境明期的大门。
……
离音再次来到那处星光熠熠的高空,漫天星辰堆叠处,一条银河静静伏着。景昭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对上离音的眼睛。
他愣了下,眼底一点星光晕开,“故友重逢,别来无恙?”
离音再次登上那方扁舟,坐在下来。眼前还是一方茶盘,两杯清茶。她垂了垂眼,问道:“我怎么又来这里了?”
景昭盘腿坐着,指尖在膝头上一点一点的,“我是你的引路人,你入了境明期,自然就该见到我了。”
“往后每一次进阶,我都能见到你吗?”
景昭垂下了眼,又抬起头,笑容十分温软,“你若想见到我,自然就能见到了。”
离音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次,我还能提问吗?”
“可。你有一炷香的功夫。”
“我阿尊在哪里?”她开门见山。
景昭低声笑了起来,“缘分到时,你们自会相遇。”
离音眉头微蹙。
“不是我骗你。你想见他,他只怕未必想见你。我只能跟你说,他平安无事,并且过得挺好的。”
离音沉默了下,又问:“渊南一族的人,如果受了重伤,该如何治好?”
“需万象森林。万象森林是渊南一族的根本,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它是渊南族人的疗伤圣地。渊南一族都有伴生灵植,当他们受伤时,只需将其伴生灵植种到万象森林的中心就好。万象森林会给他们庇护的……”
离音愣了下。
种下伴生灵植?伴生灵植还有这个作用?
难怪苏白的伤迟迟不能好,没有万象森林,他的伤,只怕是治标不治本吧?
他不肯跟她讲如何才能疗伤,是不是怕给她压力?
离音沉沉吐了口气,“那万象森林……如今这般,能好吗?”
她说得语焉不详,但景昭却一下子就懂了,“你无需担心,万象森林只是消耗过度而已,让它慢慢恢复就好了。不过……它要恢复到全盛时期,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不单单是灵气的问题,任何一个充满生机的所在,一定不能是封闭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看着离音,语气有点郑重,“渊南境隐于本源天地十多万年了,是时候,该回归历史的舞台了!”
离音怔了下,点了点头。
一个被所有修真界的修士都觊觎的种族,一旦大开族门,一个不慎,只怕会四面楚歌。
任重而道远!离音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景昭看着她冷凝的眉眼,也没开口去劝。这是她注定应该背负的责任,旁人无资格插手。
但还是可以给她鼓鼓劲儿的嘛!
景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问道:“你想见见你的父母吗?”
离音一愣,心跳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快。
“可,可以吗?”她眼巴巴看着他。
“嘘!”景昭笑了起来,“只能是虚影,看看还可以,去暂时是去不得了。”
他又斟了一杯茶,将茶水随意一泼。失了茶杯承载的茶水,并没有掉落在地,而是顺着他的牵引,凝成一块巴掌大小的平面镜。
景昭伸出手,在镜面上一点,而后将这面平面镜,推到离音眼前。
光晕淡开,离音看清了镜中的剪影,险些落下泪来……
第159章
一个看不清环境的空间里,沈谈一身青衣,闭着眼盘腿坐在那里,神色无喜也无悲。
围绕着沈谈的,是一个繁复的阵法,正闪着灰白色的光。沈谈就坐在灰白色法阵的最中心,不时有一阵流光自她身上闪过。她身上的流光每一闪,那个光阵的亮度,就增强一分。
法阵的外沿,沈谈正面对的地方,堆积了一团巨大的灰黑色雾气,一张张狰狞的脸从雾气中浮出,对着沈谈的方向,张大了嘴咆哮着。
有一小簇灰黑色的雾气,挣脱了法阵的隔离带,直朝着沈谈冲来。
离音的心一提。
镜中,沈谈依然闭着眼。她右手成诀,唇角快速动了两下,一道蓝光顺着她的指尖飞出,将这团灰黑色雾气,又堵了回去。
灰白色的法阵和灰黑色的雾气,两者泾渭分明。沈谈更像是一个守门人,她坐镇在那里,几乎成亘久。
灰黑色雾气里,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咆哮得更厉害了。
沈谈睁开了眼,她神色淡淡地看着那团巨大的灰黑色雾气,又转头,眼神直直对着镜面,仿佛跟离音隔空对望。
离音愣了下。
“景昭,你僭越了!”清淡的女声,轻轻漾开。
像是扰乱一池春水,镜面上一点波光荡开,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不见了。
离音眼角衔着一点泪光,拿着那面镜子,眼巴巴地看着景昭。
景昭心里叹口气,“你阿娘发现了我,单方面切断了影像了。”
离音张张嘴,“她,她没事吧?”
“暂时没事,不过那种地方,肯定是不好过的。她这一守就是十多万年,也许还要更长久地守下去……”
“那个地方,在哪儿?”
“渊南王宫的广场,有一个六角楼阁,就是顶端有一面镜子的那个,你还记得吗?她就在六角楼阁的底座,最地底的那一层。”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