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的虎躯又是一僵,又听到屋里的人说:“来了为何不进来?”
他的声音不似平日来的清明了,听上去有些沙哑,就像是许久不曾喝水,或者不曾开口一样,涩涩的,弄得祝繁的心里也跟着涩涩的。
最后想了想,她索性一跺脚转身大摇大摆地把脚迈进了门槛。
嗯哼!这个家是她的家,她哪个地方不能去了,不就是进个屋么,有什么不敢的,这可是她娘之前住过的屋子呢!
祝谏躺在床上,瞅着自家女儿那张小脸上的别扭,心头不知为何暖暖的,情不自禁地便勾起了唇角。
祝繁瞧着他那勾起的唇角实在碍眼,没好气地走过去一屁股毫无仪态地往床边的凳子上一坐,恶声恶气地说:“笑什么笑?捅得不够深是吧?要不要我再来给你补一刀?笑笑笑,难看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那双手却不是很听主人的话,已经朝被子伸过去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放在从前,祝谏铁定会针对她这话狠狠训上半个时辰,然后把祝繁的耐心消失殆尽的时候就收口了。
但眼下,祝谏却是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令他不快的,相反,小孽障的口是心非让他心头升起久违的满足感。
“还笑!”祝繁瞧着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的隐隐笑意就觉得臊得慌,而这种感觉,是她从未在眼前这个人面前体会到的。
祝谏收了收弧度,但笑意却是一点也没敛起来,不是他故意,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没有受伤吧?”在小姑娘身上瞧了一遍,他才开口问。
祝繁已经把视线从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收回来了,这会儿正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这儿瞧那儿瞧,浑身不自在地说:“哪能啊,有你这般伟大的父亲在,女儿如何受得了伤。”
听听,这得是有多口是心非才会说出这么嘲讽的话啊。
祝谏抿唇没有接话,只端端瞅着那张他已然许久不曾好好瞧过的脸,心间渐渐被一种欣然所代替。
就在祝繁对他的视线感到不耐烦准备起身走人的时候,他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了,“还好……还好没伤到你……”
他说得声音不大,甚至虚弱得几乎都快听不到了,只看得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但耳力甚好的祝繁却把这话给收进了耳朵里,视线一转就对上了那失去光泽的眸子,心神没来由一震,她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面前这个人死了,紧闭双目,分明身上被血污沾满了,面容看着却好似安详极了。
便如现在这般,祝繁想起了,梦里的祝谏就跟现在一样,脸色苍白着,唇角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就仿佛对他的死很释怀一般。
又仿佛,心甘情愿地死去的。
这个念头一升,祝繁的喉咙没来由一紧,连带头皮都发麻了,再开口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喉头哽得像堵了一块石子儿。
“别骄傲了,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那玩意儿是能随便挡的么?我都看到她的动作了,如果不是你的话,压根儿就不会有人受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逞什么能?不知道会死人的啊?”
这个时候,明明不该想那些有的没的,可祝繁却头一次希望自个儿那娘从地里钻出来,然后让她告诉她,祝谏这个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繁儿,”祝谏怎会听不出她喉咙里的哽咽,可此时,他却是笑不出来,只瞅着那双不甘心红的眼,心里没来头的就疼了,“别怪爹,爹……”
“爹爹爹!爹什么爹?!”祝繁瞪他,狠狠往自个儿眼睛上抹了一把,恶狠狠道:“别以为你为我挡了一刀我就会原谅你,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告诉你祝谏,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祝繁了,你对我不好,我是会真的把你的心掏出来剁碎拿去喂狗的!”
说完,她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腾”地起身就走。
“繁儿!”祝谏开口喊她,本以为她会就这样一走了之,谁知那娇小的身子却是顿住了。
眼瞅着她又要走,祝谏赶紧说:“我不会让你原谅,也不在乎你唤我什么,繁儿,我会对你好,我说过,你若想要我的心,尽管拿去便是。”
顿了顿,他瞧见丫头的身子僵在那,受伤的地方隐隐作痛,使得他不得不将好不容易才撑起来的身子躺下去。
一道轻笑溢于唇边,他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是我女儿……”
便是这道小小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如一块受到重击的大钟,狠狠地撞击在祝繁的心上,一下一下的。
早就失去知觉的她,瞬间功夫,又疼又紧。
“你闭嘴!”猛地转身,这一声便是喊出来的,喊出了外头屋子的荷香跟祝芙。
祝谏翕了翕唇,“繁儿……”
他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他还能看到她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倔强的孩子。
豆大的泪珠从那泛红的眼眶里一颗颗往下掉,如一颗颗晶莹的,纯粹又上好的珍珠,从她脸上快速滑过,然后迅速掉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打在祝谏的心上,疼得他心脏一阵阵紧缩。
“现在想起我是你女儿了?”
祝繁忍着上去打人的冲动看着他,自以为的凶狠在旁人眼里成了委屈。
“你什么时候为我想过?娘走了正好就给了你机会,曹春花算什么?她算什么东西?!她有周婉柔好吗?明明我才是先来的!你凭什么……凭什么要那样对我?!凭什么?!”
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在脸上胡乱地抹着,“凭什么啊……就因为你是我爹,所以我就活该么?混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拥抱,祝先生到底怎么想?
祝繁从来没现在这么狼狈过,就是小时候被打屁股打手掌的时候她也没像现在这样过。
可她这会儿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十几年的隐忍,前世今生的委屈,分明已经决定永远埋在心底的,直到这辈子死,然现在这股子不知名的感觉就像是决了堤一样,就想着找一个发泄口。
而这个发泄方式,却是这般的丢脸。
小孽障朝他这边吠,犹如一只小狼狗一样,祝谏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前所未有的疼。
吃力地掀开被子要起来,荷香赶紧过去拦着:“先生你还不能下床,大夫说了,你得好好躺着,你……”
剩下的话被祝谏一个手势阻止了,荷香抿着嘴,也晓得这会儿不太好说话。
祝芙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切,想了半天,步子却没有挪动。
祝繁就跟破罐子破摔似的坐在地上,不服输地狠狠吸着鼻子朝过来的男人吠:“不准过来!别以为你死了我就能原谅你,我告诉祝谏,我不会原谅你,不会不会!”
刚吠完,男人已经在荷香的搀扶下吃力地走到了她跟前,本不能蹲的身子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去。
“你走开!”祝繁想推开他,又意识到他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动,所以伸出去的手悬在空中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于是就只有冲他吼:“我不要你管,你走开!你去管祝华,去管祝钰!去管你的儿子女儿,我算什么?!我才不是你女儿,那两个才是!你去,你去管他们!”
吼着吼着,她就往后退,很是狼狈地想起来,但男人却是已经朝她伸了手,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进了怀里。
“繁儿……”祝谏忍着身上的疼将小狼狗紧紧地抱在怀里,忍得满头大汗。
“你放开……”祝繁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了,这种情况不得不去推他。
但男人却像是铁了心似的,不管她怎么退怎么推,死活就是不松手,荷香垂眸就看到从他衣服上渗出来的血印子,当即就吓白了脸,“先生,你的伤……”
只是这会儿祝谏压根儿就没管他的伤,于他而言,安抚小狼狗才是最重要的,而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示弱,这样的机会,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只是他不管,不代表祝繁也不管啊,她可不想老头子真因为他就这么死了,她的大事还没做完呢,还等着看老头子脸上那精彩的表情呢,他怎么能死呢?
所以在荷香说完话后,祝繁抢在祝谏开口前推他胸膛,说:“你……你放开!不想要命了啊?!”
小狼狗还在哭,眼泪汪汪的,眼睛又红又肿,带着哭腔的声音好生可怜。
祝谏好不容易抱到了自己的小孽障,怎会轻易松手,于是就算祝繁再怎么推,他也没有松开抱她的手,将小狼狗的脑袋摁在胸前。
“繁儿,对不起……对不起……”他摁着她的头,眼眶也红了。
然而,除了对不起外他好似没什么可说的了,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只抱着怀里不安分的小狼狗,隐忍多时的眼泪跟着流了下来,“是爹的错,爹的错……”
从男人身上传出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儿,混在一起的味道着实谈不上好闻,如刚揭开锅盖的水汽,熏红了祝繁的眼,也熏痛了她的心。
再把人往外推的时候,手上的力道莫名消失了,要推开人的动作变成了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裳,哭腔里带着明显的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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