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不再说话,而是一边后退,一边慢慢朝着空中漂浮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如果说曾经的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温和的老者——甚至在几秒之前,也只是严肃而已——那么在这一刻,他的神情已经淡漠到凝肃,看不出明显的厌恶,亦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过于强烈的光线,他的面容甚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变得如同这座大厅中无数沉默的圣像一般。
无数的光从圣像当中飞出,然后开始如风般流动起来,在空气中划过淡金色的轨迹,在他身边飞速聚集起来,遵从着他的意志化为三层流动的符文,环绕着他,听凭他的调遣。伴随着他那衣袍无风自动的样子,恍如圣光亲临。
像这样战斗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垂眼,看着下面的少女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心中却生出一丝有些恍惚的感慨。
“圣者”的称号已经从上个纪元存在到了这个纪元,王国会倾覆,世界会变迁,人口会更迭,但“圣者”却代表着圣光一直存在于安吉利亚。
除了那个“知识”与“记忆”不断继承、永不消亡的传说之外,圣者本身亦是世界上少数顶级的施法者之一。
虽然同样受到魔力衰退的影响,但如果有人将他真的当成垂暮的施法者,那么显然是太过天真。即使没有穿着任何带有防护功能的法袍,圣者自身的施法体系依旧处于顶尖行列。
光之元素化成的三重防护既可以作为攻击的手段,亦可以用作防御。
“真是了不起啊,”她感慨,“这是传说中的多重施法吗?居然还是默咒——圣裁,净化,治愈——啧啧,简直……”
然而她的感叹还没有结束,圣者的第一重防护便如动荡的涟漪般扩散开来,一道又一道光之法阵在她头顶张开,层层叠叠。
“最后再问你一次,”他说,“不管你是谁,你选择切断和深远的联系,还是净化。”
“嗤,”下面的少女笑了,仰起了雪白的脸,语气不掩讽刺,“你直接砸下来还有点机会……反派死于话多你知道吗?”
当她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光之元素再度骚动了。
只是这一次的感觉比先前更为强烈,像是感受到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召唤一般,它们开始在空气中疯狂地颤抖起来,像是沸腾的水一般。与此同时,束缚住少女的光之锁链彻底碎裂,化成了光片般的碎屑。
然而它们并没有马上消散,而是漂浮在她的身遭,如同白色的花一般,与她身遭次第开放,很快便密密麻麻不布满了她的身遭,如同一边莹白的光之花海。
“这是什么?”圣者问。
“火啊。”她笑笑,“我和我的导师学的呢——光和火,如果都是用来烧人的话,是不是差不多呢?”
圣者没有听她胡诌。如果先前净化的消除大概是因为某种他不知道的“因素”——有些时候也许邪恶的灵魂极善于隐藏和潜伏,那么现在的情形却是简单许多。
在圣者的绝对元素亲和之下,居然还能够调动那样大量的光元素,甚至打破锁链的操控,那么对方的元素亲和力绝对已经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至少绝对不亚于他的程度。
必须予以摧毁。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不管在对方使用这具身体的情况下能不能彻底驱除它,他都不能再留手。
这样想着,他飞快地在空气中隔空轻点几下,于是那无数的裁之法阵化繁为简,重新聚合为一个巨大的、辉光闪耀的法阵。
对面的神情也不再嬉笑,同样飞快地开始施法。
白焰如同法力游龙一般飞速聚集成列,虽然每一朵看起来威力不大,然而汇聚在一起,却同样声势可怖。
两股巨大的力量一个俯冲而下,一个直扑而上,瞬间绞在一起,在半空中爆炸开来,直接将整座圣堂自中间拦腰斫断,光波蔓延开去,可怖的倒塌声响不断扩散开去。屋顶坍塌坠落,然而这样的伤害却在接触到元素爆发的中心之时瞬间湮没成灰。
最终还是裁之刃更胜一筹,圣裁之光直轰而下,在地面轰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结束了?
圣者想。
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答案。
因为有什么正借着刚才过于耀目的光线,从身后飞速接近他。
第一重防护刚刚用作攻击,还来不及再度召集。
[Lux mundi estis, ah, ego sanctuary](洁净的光啊,庇护我)
他立刻张起第二重防护,淡金色的符文直接在他身后形成一层护盾。
[Conbustion! ](爆裂!)
对方伸手毫不犹豫地按上了护盾。
二重施法。
圣者瞬间明白过来。先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攻击不过是一场掩护,对方为的就是在这一刻接近,并引爆他的第二重护盾。
只要攻击强度足够,“净化”对于这个攻击者的作用并不是那么大。
果然,“净化”之盾在白焰的爆燃之下,直接开始慢慢变薄,并出现了瓦解的驱使。
圣者终于变色。
他迅速在空中飞速勾划,重新召集第一重法阵,然而刚一动手,他就知道不对了。
先前的攻击太过猛烈,已经破坏了光之圣堂本身的结构,那些圣像本身就是极佳的光之元素共振器与增幅器,但是在刚才那一击中,已经损毁了大半。
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想过那一击会不中——或者说是失误。第一波的白焰明显降低了裁之刃的速度,抵消了极大一部分威力,所以才会留给对手那样的空隙……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还从未发生过,包括曾经碰到那一位的时候,虽然那个家伙当时对此毫无戒心……
“怎么?惊呆了?是不是感觉叫不动了啊?”对方露出极为恶意的微笑,“喊破喉咙看看那些先人啊光元素啊会不会回应你。”
他还有最后一重防护,“治愈。”
无论多么可怕的攻击,只要这层护盾还在,他的肉身就会安然无恙。
圣者冷静地调集元素之力,选择加强第三层护盾。
然而下一秒,他看到少女伸出了手,然后将皮肤自手肘内侧到手腕处划开,接着从那里面流出了什么东西——像是血液,然而却是淡白色的,带着奇异的粗粝感,似乎有些眼熟。
还没等他分辨出这东西的出处,便听到一声轻轻的命令:[Avarus !] (吞噬!)
它们变得像是水滴一般悬浮在了空气中,如同一群白色的游鱼,接着,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它们猛地朝着那些充满了魔力香味的符文护盾扑了过去,瞬间将那些符文啃得瞬间黯淡不少,终于还是露出了空隙。
“抓到你了,”冰凉可怖的手穿过空隙,抓住了他的脖子,“刚才你打得我可真是疼……那么接下来,我们玩个什么游戏好呢……”
……
光之圣堂的爆炸摧毁了大半个神殿,甚至蔓延到了边上的街区。
发生的瞬间,斯塔图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在将圣者需要带的人送到之后,便直接离开了——他从不做命令以外的事情,亦很少关心其他什么事情。
圣者相关的算是极少数例外之一。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遭遇什么危险,但斯塔图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他是圣者手中的武器,名义上的守卫。
然而光之圣堂空空如也——除了闻讯赶来的各路神殿人马。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要离开,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地上一点奇怪的痕迹。
很淡的一抹白色,如果不注意,大概会把它和石灰混淆。
然而他蹲下捻起,在指尖一搓,立刻就知道那是他熟悉的东西。
她——还有失踪的圣者,尽管无法立刻把二者联系在一起,他还是沿着那一路零落的痕迹追了过去。
最后他在裁判所的深处找到了他们。
圣者被绑在刑台上一动不动。
少女穿着有些脏兮兮的睡裙,单手托腮趴在一边,时不时地在他的头上按几下——她的另一只手从手腕到手肘的位置已经基本没有一块好皮肤了,而背部肩胛则呈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凹弧,就像是骨骼碎裂后形成的奇怪形状。
感觉到动静,少女警惕地抬起头来,但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却露出了些微的惊讶之色,随即面色又沉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玩味。
“怎么是你?”她问。
“珍娜?”
“我是伊格娜。”对方扯下脖子上的挂坠,在空气中晃了一下,散去上面的伪装魔法,露出了翠绿镶金的样子,“看,王室的证明,如假包换的公主。”
“——那个东西确实是她的,”他慢慢地说,“但不是你的。”
少女皱眉,神色古怪极了:“这样你也能认得出来?”
“真的是你。”
顶着珍娜名字的林叹了口气,拍了拍昏迷中的圣者:“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刚要准备走了。”
斯塔图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要对他做什么?”
“我以为你会为我已经对他做了什么,”林笑笑,“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关心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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