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钱都用在他的学业上了,根本没有钱给娘亲请医生。
买药的钱还是老嬷嬷攒给她的小闺女的嫁妆钱,玉章娘推辞不得,只好受下。却一叠声的交待玉章要向对待自己的祖母那样对待嬷嬷。
玉章自然是懂事的,明明只有八岁,面容稚嫩,眼神和态度却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虽身为家大业大的唐家小少爷,却时常帮衬着嬷嬷和乌鸦洗衣做饭。就连缝补衣裳都做得像模像样。
做着其他少爷小姐都不屑的活儿时,他的头并不曾真正低下过。
但也不嫌弃这些活,反而每件事都尽量亲力亲为。为了给院子减轻负担,他甚至偷偷帮着南院的制造处干活,换一些钱贴补家用。
那些长他四五岁的孩子还在家里的学堂念书,而他念完书之后,还能自己捣鼓一些矿料、学着磨镜子、观摩雕刻工艺。
他还擅长设计镜子图,小小年纪就独立想出许多款式。
当然,他的娘亲就是一等一的绘图高手。爹爹在世的时候,他们第五房完成的镜子都是爹娘合力完成的。
不过,他还只是个八岁多的孩子。这些技艺学得再好,也救不了娘亲。
“多谢大伯。”玉章生硬的吐出几个字,攥紧拳头不甘心退到一边。对方听到他的话,倒是高兴得紧,连忙催促郎中仔细着点。
五夫人依旧不为所动,闭着眼装死。
换做往日,她定会掀开被子提着枕头把他们打出去。但现在不行,自己就要不久于人世,现在得罪了这个怀着目的前来的男人,只怕将来章儿的日子不好过……
再大的火气,也要咬牙忍着。
嬷嬷擦着手跑进来,瞅一眼被唐家长房大伯牵着的玉章,眉毛下意识皱了皱。但她并未说什么,只是绕开般东西进来的人,去前院喊了乌鸦来沏茶。
“这哪里还有茶水?煮点白水将就算了,反正没一个安好心。”乌鸦撇着嘴不屑。
嬷嬷赶紧压住她的唇瓣,低声道:“我的小祖宗诶!可不能乱说话,否则,将来我们或许就不能随侍在小少爷身侧了。”
“为什么?”
乌鸦不解,就算夫人不在了,她们也是夫人和老爷留下的旧仆,理当待在小少爷身边。
“你这脑子,气糊涂了吧?”嬷嬷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声音压得更低“要是……”
要是她们的言行举止有引导小少爷偏离“正义”也就是唐家未来接过抚养小少爷担子的那个人。
作为“祸害”她们自然会被踢出去,这些人个顶个的会算计。
他们这些年也生了不少孩子,还故意明里暗里骗走小少爷的家神之镜一再试探。可还是没有一个孩子能戴上。
现在眼看夫人病入膏肓,恨不得直接抢走小少爷的抚养权呢!
那时候,小少爷和家神之镜就会为其所用。有了家神之镜,就可以驱使住在镜湖里的家神,只要等到小少爷十三岁即可。
乌鸦听罢,脸上风云变幻。
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在面前的灰布上擦擦手,长吐口气:“我去给他们泡点花茶,就用我们自己种出来的花。”
“去吧,小心着点。”老嬷嬷接过她手上的活,藏在被单后面揉了揉眼睛。
长房正在献殷勤的时候,二房的夫人也来了。这回不止是带了药石和郎中,还给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带了新衣服。
不多时,三房和他的夫人就出现在门口……
第79章 蜉蝣镜·初遇
夏荷绽放之时,五夫人还是走了。玉章又长了一岁,有那些伯伯、伯娘后来的殷勤眷顾,他的娘亲好歹多撑了半年。
才将人送上山,几个伯伯就把他拉到议事房商量“大事”。
“章儿,现在你娘也走了,总不能让你住在那个冷清清的院子里。就搬来大伯家吧,啊。”大伯先声夺人。
不过就算他说得快,其他三个也未必赞成。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蛮横?也不考虑一下章儿的感受,你家七八个孩子,能照顾得了章儿?不如来四伯的院子。孩子少,看顾起来更方便。”
三伯立刻跳起来反对。
“那不行!你家的小子和丫头打小就和章儿不对付。总是欺负章儿。我可是听说,又一次还把章儿和他的丫头给打肿了脸呢。”
“……”几个伯伯都有些尴尬。
恰时,一直不说话的二伯开口了:“各位,章儿是我们唐家的血脉,我们谁也不会让他流落出去。”
“但一直这样争来争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就让章儿自己来选吧。如何?”
最后这句话,唐家二房是看着玉章说的。语气也轻柔了许多,像是在说——选我吧,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九岁的唐玉章一直垂着脸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并不曾看他们任何人一眼。
娘亲瞒着爹爹的死讯,直到他六岁那年才知道。期待的团圆梦一夕破碎,爹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哭天呛地。
可能时不时在学堂里被调侃和鄙夷几句时,他就已经隐隐发觉了。只不过没有得到娘亲的确认,他也就当成事实不是那样子。
刚得到确定的时候,他呆呆在床榻上坐了一整晚。
从此,谁再说他爹爹半句坏话,他就和谁拼命。唐玉章在家里的时候看起来温和内向,但在学堂里却像个小兽。
谁惹咬谁,乌鸦在的时候也会帮忙。
毕竟都是唐家的孩子,那些家伙再狠也不敢要他的命。虽然很多时候因为打架被罚得后背都让藤条抽肿了,乌鸦也常被揍得乌青着脸。
好几次他们都想把乌鸦踢出唐家,但唐玉章愣是冲到祖奶奶那里求情。
只要老太太一开口,没人敢再提这件事。而且那些孩子欺负玉章也是事实,玉章没有用这理由来讨说法已经算是忍让。
若他的祖奶奶听见唐家子孙孤儿寡母受欺负,会怎样?
大人们心里清楚得很,也就不再嚷着至少要拿乌鸦出口气。还刻意叮嘱自家孩子,做事情的时候有分寸。
其实就算他们不叮嘱,那些个小霸王也不敢在找玉章的麻烦了。
这些人就这样,当你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去反抗时,他们反而胆怯了。可怜的虫子而已。
“诸位伯伯,反正距我十三岁还有四年。这件事就先缓缓吧。”
少年抬起苍白但坚定的脸,不容劝说道:“玉章还想给娘亲守三年的孝,这三年,就让玉章暂住在以前的别院里吧。”
“等到了第四年,哪一位伯伯是唐家掌家,玉章就在哪一位伯伯的门下做事。”他一口气说完,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纤瘦的背影犀利得像一把剑,轻易就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丑陋心思。
“呵呵,这孩子。和他爹还真像。”长房的家主脸上堆着笑,暗地里却在咬牙。小兔崽子,损起人来真像他娘刚嫁进来的时候。
二房端过一杯茶润润干燥的喉咙,垂着眼帘接话:“可不是?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还是个小孩子,不必同他一般见识。乳臭未干呢。”四房打着哈哈,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唐玉章说的话是不是事实,他们几个的心里最清楚。
只是,被一个九岁的孩子如此直白道破心思。一个个的又都是过了而立之年的汉子,难免尴尬。
“大哥、二哥,四弟,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库房那边好多账目还没理清楚呢。”
三房只是挑了挑眉,也理了理衣裳离开。反正唐玉章那小子现在根本拿不定主意,留在这里也无用。
兄弟伙面和心不和的道别,屋子里立时冷清了不少。
唐玉章气得眉毛都拧成了疙瘩,这些人,哪里像是血脉至亲的伯?!全都像是嬷嬷故事里的奸猾坏人。
他们都怎么了?
年仅九岁的他想不通,只能一肚子气坐在镜湖边往水里丢石子。心绪波动之际,挂在胸口的镜面竟是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水纹。
毒辣的阳光渐渐落下,湖边清爽起来。
“你为何而心烦?”突然出现的声音将唐玉章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紧靠湖岸的水面上,正立着一个梳了双髻的小姑娘。
裙带飘舞,她先是因他的动作一愣,接着笑得像一捧灿烂的阳光。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家宅之内?”唐玉章咽了咽口水,原本只是错愕的脸色在看到她凭空立在水面上时,变成了目瞪口呆。
小姑娘跳上岸来,嫩黄的裙衫在她身后划出好看的弧度。
“这里可不止是你家。”她半弯着腰,朝他伸出手,眨眼道:“这里也是我的家啊——呃——”
说话的时候,她竟毫不在意的用另一只手掩着小巧的唇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谢谢,不过,不用了。”唐玉章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正想着这小姑娘是不是哪个伯伯家他没见过的调皮女儿。
可又半点印象都没有,更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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