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白知县惊讶地站起身来,伸手将鲤鱼护在身后。
“我是李昀羲的主人。”白麓荒神说,“昀羲,过来!否则我就杀了白铁珊。”
鲤鱼猛然转过头来,像从来不认识一样望着他,身子绷得像一根将断的弦。
“她哪里也不去!”白知县抚着她的肩膀,扬眉厉声道。
白麓荒神一皱眉,突然大笑起来:“好啊,可你要怎么阻挡我呢?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梦中出窍的生魂。”
“生魂?”鲤鱼大惊。
“你们还没发觉吗?”白麓荒神说道。四周的景物像水波一样振荡起来,似乎离他们都越来越远。“昀羲,这是你的梦啊!你在自己的梦里,见到他的生魂了。”
鲤鱼惊疑不定地望着白知县,攥紧了他的手。白知县愤怒地瞪着白麓荒神:“你待要怎的?”
白麓荒神淡淡道:“这条鲤鱼我要了,请你割爱。”他扬声对白知县身后的鲤鱼说:“还不过来,我就真的动手了。”
鲤鱼不动。
“他如今只是生魂,不堪一击。”白麓荒神眸色转冷,“你猜,我若在此将他重创,他还有没有命回到自己的躯体?”
第68章 苏醒
说话间,四道白光袭向白知县,将他上下左右四路封住。
白知县不退反进,飞身冲进白麓荒神身前三步之地,一掌拍向他胸前,大喝一声:“鱼儿,跑!”
白麓荒神倏忽飘远,大笑:“荒唐!不过魂梦相接,你们一在汴梁,一在兴化,能跑哪里去!”
白知县一掌拍在白麓荒神胸口,他却突然散作烟雾,又在他身后凝聚成形。
“你果真要找死?”
白知县卧地疾滚,闪开白麓荒神袭来的一片光网。
见白光险险要打中他,鲤鱼厉声大喊:“你若伤他,我此生此世再不理你!”
白麓荒神停了手,冷笑着:“你以为我会在意?”
鲤鱼的指尖冒出一片鱼鳞般的光刃,抵在自己心口,昂然道:“他若死了,我陪他一起!”
白知县惊呼一声“鱼儿不可”,劈手抓住她的手,光刃在他手侧划下一道口子,涔涔流血。鲤鱼忙收了刃。
白麓荒神一道白光袭向两人之间,白知县与鲤鱼忙旋身闪开。白麓荒神的掌心蓄起一个耀目的光球,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昀羲,你以为凭你就能威胁我?我若把他杀了,抹去你的记忆,你又能奈我何?”
鲤鱼抿着嘴不说话。
“我如今还未对你如何,只因不屑。”白麓荒神傲然道,“我不屑杀他,也不屑真个抹去你的记忆——如此得来,还有什么趣味?向来见我即俯首归顺者多矣,什么时候我要强迫于人,才能令其低头了?”
白知县一声冷笑:“你也知道巧取豪夺无趣?天下水族何止亿兆,三千弱水你不取,非来争我这一瓢!哪有这样的道理!”
白麓荒神点头:“你也知道天下有三千弱水,何不换上一瓢?”
鲤鱼叫道:“还与他废话什么!白铁珊,你打不过他的,快走,快走!”
白麓荒神突然大喝:“昀羲,一场大梦,还不醒来!”
光球砸下,周遭一切,骤然崩碎。
***
鲤鱼猛然坐起,发现烛光已灭,暗室寂然。夜风吹来一丝轻微的硫磺气味,像是邻舍谁家刚办过喜事。她拭去额上冷汗,一点火星在蜡烛上爆开,又复燃起。火光渐亮,照见了黑暗里一双漆黑曈眸,继而照见了他的鼻梁、唇角、颈项和一袭白色襕衫,清雅得像一幅兰竹画。灯影在他衣褶上缓缓流动,现出山河湖海之形。
鲤鱼怔住了。
他起身走到她床畔,俯身柔声道:“鱼儿,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鲤鱼望着他的身形面庞,跳起来一下抱住他颈项,哭道:“白铁珊!我做噩梦了!快,带我离开这里!”
他轻轻拍抚她的项背:“鱼儿,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还要上哪里去?”
鲤鱼叫道:“不,不,白麓荒神要追来了,我们都不是对手!快走!”
他轻轻一声笑。听在鲤鱼耳里,炸雷一般。
白知县的声音轻缓地说着:“是谁要追来了呢?”
鲤鱼张大了嘴,退后一些,与揽她在怀的白衣男子对视。
与白知县一模一样的眉眼微笑如春风,如暖阳,如桃花初绽的第一缕清香。他收紧了双臂,将她束缚在怀,极近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昀羲,你欢喜他这模样,我倒不介意变化成他模样。皮相本是虚幻,我可男可女,可长可幼。潘安宋玉,燕瘦环肥,没有我不能变化的。在我身边,你想把我当成任何人都可以。”
鲤鱼屏住了呼吸。
“昀羲,”他抵住她的额角,轻笑,“如何?”
***
油灯已结了老大一个灯花,残光黯黯,细细的夜风透过窗棂,将庭间桐叶的气息吹入房中。白知县身子已经凉了,阿文满脸是泪,扶抱着他,端着一小碗浓煎的姜汤递到他嘴边:“主人,你喝一口,你喝一口呀!”苏苗苗喝道:“给他灌下去!”她刚给白知县扎了针,眉毛鼻梁上都挂着急汗,再次按向他腕间,脸色慢慢变了:“釜沸脉。”
喵神农从她肩头跳下,对着白知县的脸喵喵地叫了起来。
阿文见她色变,真个急了:“神仙姐姐,神仙姐姐你能救他的,是不是?”
苏苗苗看了他一眼,眼里湿漉漉的,已分不清是汗是泪:“小子,你平日怎么学的,听不懂‘釜沸脉’么?”
阿文摇头:“好姐姐!我便是看过,此刻也急忘了!”
“《千金方》曰:三部脉如釜中汤沸,朝得暮死,夜半得日中死,日中得夜半死。”苏苗苗取手巾拭去额上汗水,长叹一声,“此刻,已是夜半了。”
“不!主人不能死!”阿文登时嚎哭起来,竟一跪到地抓住她双袖,“神仙姐姐,我知道你是有道行的。阿文是个没用的奴仆,让我替主人死吧!便是一百个阿文活着,也不如主人一个!”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况,对医家来说,人命无高低贵贱,不能拿有用没用来衡量。”苏苗苗缓缓说着,眼神忽转凌厉,猛然踹了他一脚,“他花了多少心血栽培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今日替死?!没心肝的东西,说得出这样的话!”
阿文哆嗦着嘴唇,长身站起,向病榻上的白知县端正作揖:“主人,我错了。老师,我错了!”
就在这时,白知县像是拦腰被人打了一棍,身子突然弹起,“啊”地□□出声。
阿文惊喜交加,一步上前握住他手:“主人!你醒了!”
白知县瞪视着床帐,用嘶哑的气声连声喊着:“鱼儿!鱼儿!”
苏苗苗惊诧莫名,伸手按他心口,竟然渐渐回暖,连忙给他扎了几针定神。
白知县慢慢回过神来,看清楚苏苗苗和阿文,才失望地叹了口气:“小师叔,阿文。”
阿文跪倒,伏在他手边哭道:“主人,你可吓死我了!主人,你可要答应我,再也别生病了!”
苏苗苗按着他的手腕,发觉釜沸脉已经消失,不由长舒一口气:“活着就好!若有我守着,你还死了,我可不好向师兄交代。你这病来得好生古怪,虽是积劳成疾,怎会突然危重至此?”
白知县摇头道:“我也不知。倒是昏昧之中做了一个梦,梦见鱼儿了,梦里的一切都真真的,倒像真的去过那些地方。”他便把如何遇见杨寘,又如何登上百漏船,得燕娘子指引的事说了,听得苏苗苗和阿文都啧啧称奇。
“啊呀!”阿文突然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前日来了封信,是不是……”他匆匆取来一封信,放在白知县面前。
信封上写着“兴化知县白铁珊亲启”,寄信的是杨察。白知县将它捧起,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阿文,拆开……”
阿文急忙替他撕开封口。白知县用左手按住抖个不停的右手,将信纸在被上摊开,紧接着,热泪便滴在纸上。
他抬头,向天喊了一声:“杨寘!小杨死了!”
这个连中三元的少年郎,就像一颗未及升上高天就已陨落的星辰,倏然划过了夜空。从春风得意到人死灯灭,只经历了几个月光景。除了和他相处过的亲友,有谁还会惦记曾经的惊才绝艳呢?
他瞪大了流泪的眼睛,望着苏苗苗,又盯着喵神农:“我真个看到小杨了,就在那条船上!船上好多人都穿着白衣裳,手里拿着个白灯笼……难道我这个梦,是真的?我真的去了汴梁,见到了鱼儿?苗苗,那里还有一个极其可恶的男子,法力高强,不知是何方神圣。就是他抓了鱼儿,就躲在汴梁!”
苏苗苗忙劝慰道:“你先别多想,到底只是个梦罢了!如此多思多虑,如何能好?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白知县急切地说:“不,我分明看到了,我连鱼儿家中的床帐、屏风是什么样子都还记得,还有那数盆花草!寻常梦境,怎会如此清晰?还有那个白衣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将见到对方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喵神农跳到他身上,弓起背,咕噜咕噜地叫着,眯起了眼睛。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