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道:“正是。”
乌管家赞叹道:“忠犬护主,果然这天生万物,皆都有灵。”
这话跟阿弦心中想法是不谋而合,但在这种怪异的境遇下听起来,却……
阿弦回头看一眼背后的桥墩:“乌管家,敢问在桥墩上的那个人头是怎么回事?”
乌管家道:“您问那个,那是个来无恶不作的强盗,在山脚下抢劫杀人,后来又到山庄行凶,却给护院所杀。”
“那为何不去报官,却要把他的头颅放在桥墩上?”
乌管家回头,两只眼睛仍是笑眯眯的:“已经报了官,有仵作来查验过,因路途遥远,不便把尸首再运回去,就留在这里,至于为什么要放在桥墩上,那是因为这人作恶多端,把恶人的头颅放在桥上,用以警戒其他作奸犯科的恶徒。”
阿弦心头抽冷:“为何周围还有许多白骨骷髅?”
乌管家道:“客官真是个好奇之人,不瞒你说,那些白骨骷髅,都也是山庄昔年杀死的恶贼,这桥下有多少骷髅,就有多少歹人死在此处。”
乌管家的声音淡淡的,甚至带一丝笑意,听来就仿佛诉说家常,不足为奇。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山庄跟前,却见两扇乌黑的大门紧闭,竟没有任何的匾额铭牌等,里头有护院出来,将门打开,赶了马车入内。
阿弦回头看一眼那黄石桥,却因风雪过大,竟已看不清楚了,夜色中白茫茫一片,竟仿佛没了来时的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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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无愁山庄,虞娘子从车中下来,怀中紧紧地抱着两人的行李包袱。
却见这山庄从里头看,倒也没什么大特别,只是看着格外的古旧而已,乌管家见虞娘子貌美,不由多看了几眼,引着两人进了堂下。
阿弦问道:“管家,我们的车夫呢?”
乌管家道:“他先前绊倒的时候受了伤,已经带到后院治疗安歇去了,只管放心。”
堂下生着火盆,虽不算极暖,跟外头那冰天雪地却已是天壤之别。
阿弦忙叫虞娘子烤火,乌管家在旁看着,忽地笑道:“失礼失礼,我竟然忘了请教郎君高名贵姓?”
阿弦正也伸手烤火,闻言道:“免贵姓英,单名一个‘窥’字。”
“英?”乌管家一怔,道:“这个姓实在少见的很。”
又问虞娘子道:“这位娘子呢?”
问她的名姓倒也罢了,贸然询问内妇,却似有些失礼,大概是看阿弦疑惑,乌管家道:“要叫侍女来伺候,故而一问。”
阿弦道:“她是我的人,叫她英娘子就是了。”对上虞娘子的眼神,阿弦心头一动道:“她娘家……姓刘。”
虞娘子微震,双眼中透出几分莫名感伤,重低头烤火。
之前在作为黜陟使去江南,同桓彦范林侍郎微服潜行的时候,为解河水覆城之危险,阿弦用了一个世外假名“窥英”,意义自不必再重说。
如今她秘密出逃,自然不能用原本的名字,所以就把“窥英”两字颠倒过来使唤。
至于虞娘子,她的身世自甚坎坷,所谓“小虞”,亦不知从何而来,但因为阿弦之故,才终于让她知道自己的来历——她的生母正是景城山庄那鬼新娘,亦是刘武周的一脉后人。
因此这会儿阿弦便说她姓“刘”,虞娘子心思聪慧,立即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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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管家问过两人之后,便道:“贵客来临,我要去告知我家主人一声。”
等他终于走后,虞娘子悄悄问阿弦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是吉是凶?”
阿弦道:“姐姐莫怕,横竖先过了这一夜去。”
有一件事阿弦并没有跟虞娘子说,先前在黄石桥边看见那死人头以及许多骷髅,阿弦却一个鬼魂都没有看见,直到随着乌管家进门,一路至此,皆都平安无事,这宅子干净的令人咋舌。
按理说荒山野岭,又见死尸,居然一个孤魂野鬼都不曾出现,这本身就是一大反常。
按照阿弦的经验来说,无非有两种最大可能。
第一:这宅子里有窥基,明崇俨,或者阴阳师那样的高人,当然,还有崔晔那种天赋异禀的,所以群鬼莫近……
但第二,就有点叫人不敢想了。
乌管家去后不久,又来了一名中年妇人,面无表情,身着灰衣,领着两人去住所。
正自廊下而行,忽然有一道黑色影子迅速从前方掠过,虞娘子正绷紧心弦,见状惊呼出声,阿弦却早看的明白,便低声道:“不碍事,是只黑猫。”
头前领路的妇人闻言,便回过头来,廊灯的光照中,脸色竟有些森然可怖,正在阿弦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又转动眼珠,又回过头去。
将两人带到一间房门前,妇人将门推开,道:“两位今夜就安歇在此吧。”
虞娘子往内一看,见已经是收拾好了的现成居处,青砖铺地,地上放着一个铜火盆,一开门便有暖意扑面。
里间床铺整齐,看着倒觉干净妥帖,让人有一种舒适放松之感。
虞娘子原先还提心吊胆,见状才松了口气,正要入内,手臂却被一把握住。
“怎么了?”虞娘子回头看向阿弦。
阿弦盯着这房间,脸上血色在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这看似有些温馨的客房,在阿弦眼前,却有另一番不同的情形。
被暖黄灯光照亮的墙壁上,赫然却是无数血迹喷溅留下的骇人图案,暖烘烘的炉火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在虞娘子眼中干净整洁的床铺跟青砖地上,零零落落,横躺竖歪着数具尸首,每一具尸首都是血肉模糊,连脸都像是被什么划得支零破碎。
阿弦不答,也不肯入内,连玄影也都“呜”了声,瞪着屋内。
那妇人回头,提高了声音道:“两位请。”
虞娘子见阿弦变了脸色,虽不知道详细,却知道这房子不能住,她的心思玲珑,即刻便笑道:“嬷嬷莫怪,有点为难……我夫君有个怪癖,他不习惯这种小套间,必要是一间房才睡的安稳。”
妇人皱眉,眼珠转动看向阿弦。阿弦勉强一点头。
妇人道:“一整间的我们虽也有,只是还未收拾。”
虞娘子道:“不打紧,我们可以等,劳烦嬷嬷了。”
她的语气和蔼,又全程陪笑,这妇人神情缓和了些:“既然娘子这般说了,我再去安排就是。稍等。”
妇人说罢,斜睨阿弦一眼,转身自去了。
虞娘子见她离开,才忙问阿弦缘故。
阿弦瞥了一眼这房间内犹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不敢跟她详细说明,只低声道:“这里死过人。”
这个答案却也并不让虞娘子意外:“我就猜到不对,不打紧,再换一个应该不会这样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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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一名身着黑衣的小丫头前来,领着两人倒回,重到了一所院落。
这一次却是个窄窄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发霉跟尘灰交织的气息惹得人忍不住打了喷嚏,但这房间看似肮脏大不如前一个,阿弦却点了点头。
虞娘子正目不转睛看着她,见她首肯,才笑对那丫头道:“多谢姐姐。”
小丫头低着头,也没搭腔,也不请他们进去,转身不声不响地去了。
两人入内,虞娘子又亲去收拾了床铺,正忙碌,又有两个身着黑衣的小丫头来到,一个捧着热水,一个捧着饭食,放下之后就走了。
阿弦把门掩起,拔出银针试了试饭菜。
虞娘子走过来:“是怕里头有毒么?”
阿弦举着银针瞧,却见并未变色:“这庄子很是古怪,不能大意。”
正在此刻,忽然听见“嗤啦嗤啦”的声响,从门外传来,玄影突然发狂似的吠叫了声,冲向门口,等阿弦打开门的时候,门外却空无一人。
虞娘子也奔过来:“是什么?”
玄影显得有些狂躁,阿弦摸了摸它的头,此刻地上已白了一片,有的甚至飘入廊下,但放眼看去,并无任何脚印踪迹,也不见鬼神之迹。
阿弦道:“大概是风吹。不必在意。”
两人重回屋内,虞娘子看着桌上饭菜道:“既然无碍,我们就先吃饭吧。”
阿弦拦住:“姐姐,我们还有干粮,不如……别吃这些。”
虞娘子一怔,然而她自是唯阿弦之命是从,当即点头道:“谨慎为好。”果然翻出包袱里的饼,同阿弦一人一个,坐着吃了。
两人才吃完,外间乌管家声音传来:“英郎君,我们家主人有请。”
阿弦回头看向虞娘子,虞娘子挽住她:“我跟你一块儿……”
“不必,姐姐就留在这里,不要出门。”阿弦拍拍她的手臂,低头摸摸玄影的头:“你在这里守着姐姐,不许乱跑。”玄影叫了声,仿佛答应。
当即阿弦出门,果然见乌管家揣手立在门外。
阿弦将门带上,随他往前而去,乌管家道:“听说郎君不喜欢住先前那房间?”
阿弦道:“是我自己的一点怪癖,让您见笑了。”
乌管家笑道:“没什么,人人都是有点怪癖的,只不过有人显而易见,有人掩藏的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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