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火妍岚的声音都在颤抖,执着火妍媸双手的手亦然抖得厉害,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一滴接一滴的落在被子上,顷刻间晕染成一片暗色。
火妍媸费力的动着眼睛,她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安慰都说不出来。
自从三个月之前,她就已经彻底的卧床无法动弹,起居都要专人照料才行,而一个月前,火妍媸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舌根已经开始发硬,没两天,便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仿佛只剩下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而今天,终于到了那一天。
沈玉衡一身素衣,静静的站在火妍岚的身后,她的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悲喜,仿佛如今在生死边缘行走的人不是她的朋友,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生死有命,死,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所有人都会死,只是区别在于怎么死罢了。
“她死了。”沈玉衡拍了拍火妍岚的肩膀,果然,火妍媸的双眼已经渐渐的阖上,双手也无力的垂下,胸口亦然没有了起伏。
火妍岚死死咬着唇,分明已经是泪如雨下,却倔强的不肯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是一国之主,纵然悲伤,却也绝对不能够显出一分的软弱来。
火妍岚的背影落在沈玉衡的眸中,那繁复的衣衫压的她的脊背几乎都要垮下去,这个姑娘,到底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啊。
“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她忽然伸出手臂,环住火妍岚的肩膀,那几乎要突出来的骨头硌的她的手臂生疼。
压抑的哭声从火妍岚的嘴里断断续续的溢出,她的双肩轻轻的抖动着,身后温暖的怀抱让她的眼眶愈发的发酸。
从今以后,只有她自己了啊。
与此同时,椒房殿。
睡梦之中的男人猛然惊醒,细瘦的五指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的额头都是冷汗,脸色也惨白的不像话,仿佛才从什么噩梦之中挣扎出来一般。
江城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踏上,就已经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千万,千万不要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啊!
“沈,沈姑娘……”江城甫一看见那在晨曦之中静立的女子,便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沈玉衡虽然平素里穿的都是素色衣服,却从未有一次穿过这样的白,披麻戴孝的白。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似的声音,听着那人的声音,江城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直接就昏厥了过去。
锦城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在听到这道声音之后,泪如雨下。
“送君后回去。”沈玉衡揽住江城那虚软的身子,低声对着宫人吩咐。
立刻就有宫人接过了江城,送江城回自己的宫里去。
远方的金乌方才跃出地平线,这座本应该静谧的城池如今却已经被那惊雷一般的声音唤醒,满城哭声震天,连绵不断,仿佛连那金乌都跟着颤栗了几分。
火妍岚上了妆,只是那精致的妆容依旧掩不住眼角眉梢带出的疲惫,她缓缓从那宫门之中走出,身后是一大片的黑暗。
宫人在她的身后穿行,却和她隔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身为一国之主,火妍媸的离世给这个火国带来的影响非同一般。
满城缟素,入目所见之处,皆被一片刺目的白色占据。
江城的怀中抱着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一身孝服映的他愈发的憔悴。
那孩子瞪着一双大眼睛,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却是连发出一声哭声都不敢的。
“下,下雪了!”不知道是何处传来的一声惊呼,顿时引的灵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外头。
果然,地上已经浮了一层素白,仿佛这天地都在为火妍媸戴孝一般。
分明是九月的天,鹅毛大雪却已经飘然而至,整个世界顷刻之间银装素裹。
“功德……”沈玉衡伸手,接住那飘落在掌心的雪花,她的目光落在那棺木之上,喃喃自语。
若非是有大功德加身之人,是无法引起天地异象的,毫无疑问,火妍媸就是那个有大功德加身之人。
若是没有火妍岚和火妍媸,火国的建立不知道还要多久,如今这些人们怕是也依然在茹毛饮血,这大功德,火妍媸担得起。
沈玉衡的手猛然握紧,她何时才能够拥有足够的功德呢?只是功德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一举一动,皆有可能攒下功德,亦有可能造下孽障。
而她是神体,又不能够随意插手世间事,更是无端多了许多的束缚。
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满城的飞雪之中,一身缟素的火妍岚捧着火妍媸的牌位,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
火妍媸早就给自己建好了墓,对于死亡,她比谁看的都淡,如今她随风而去,却只留下活着的人伤心难过。
沈玉衡跟在火妍岚的身侧,一身孝服愈发显得飘逸若仙。
这么多年过去,她却还是光华依旧,仿佛岁月已经将她遗忘。
不,或许岁月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符号罢了。
压抑的哭声在人群之中不绝于耳,有的人在惶恐,有的人在悲伤,却也有人在窃喜,然而这无数种情感都交织成一片的哭声。
“姐姐,你放心,火国……不会没落的。”火妍岚双目仿佛在发光,她在心中默默的对着火妍媸发誓,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身后的江城抱着那个属于火妍媸的孩子,满目都是憔悴和沧桑。
原来内心酸涩之时,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那些能够与人言之的悲伤,都不算是彻骨。
飞雪渐停,雪地上一圈又一圈的车辙像是大地上深刻的伤痕。
繁华的街道之上,只剩下一片缟素的颜色,此后这个火国,只有一位国主。
开国君主的崩逝让这座城池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机,对于未来深深的惶恐让他们脸上的笑意都一点一点的散去。
持续笼罩在整个锦城的压抑氛围之中,似乎在酝酿着某种风暴一般,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压抑之中会有什么样的怪兽出现,将锦城的一切繁华都撕碎。
第八百零九章:逼宫
时光总是匆匆,不过是几年,人们已经渐渐从国主崩逝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就连那个名字,都已经渐渐的被人遗忘。
许多人已经忘记了火国的开国君主是两个人,也遗忘了当年那个名为火妍媸的姑娘逝世的时候,他们是如何的哀恸。
人,便是如此健忘的生物。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白苍苍的女子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满脸的细纹已经将那错落的伤疤盖住,苍老的模样带出另种风华。
“晃又是十年了。”白女子对面的年轻女子笑着看着她。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火国唯的国主火妍岚,和火国最为神秘的国师沈玉衡。
当年火妍媸崩逝,火妍岚悲痛万分之下,夜白头,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如今强撑了十年,虽不至于油尽灯枯,身子骨却也不如从前硬朗了。
若不是火熙尚未长大,火妍岚怕是早就退位了。
二人个白苍苍,个却年轻依旧,这样强烈的对比在那阳光之下愈显得奇异起来,谁又能够想到,这两个人曾经是能够较高下之人呢?
“你也快要走了吧?”火妍岚伸手遮住微微有些刺目的阳光,顿时在石桌上投下片细小的阴影。
沈玉衡不会停留在个地方太久的,她直都知道,硬是把沈玉衡强留在这里十年已是极限,她不觉得沈玉衡会依然留在这里。
“再过几日,便该离开了。”沈玉衡垂眸看着杯中清茶,杯中倒映着女子的容颜。
乌云鬓,铅华弗御,眉宇间带出几分缥缈之气,叫人看便知道此人非人间之人。
射天弓,落日箭……射天弓仍在手中,落日箭却被那海中的大怪兽给带着走了,沈玉衡断然不可能任由那大怪兽身上直插着落日箭,故而她还是得去把落日箭取回来。
毕竟那是她去华夏的关键。
“离开也好。”火妍岚低头,白在耳边垂落。
气氛陡然沉默了下来,仿佛有人用利刃在她俩之间划出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本就不是个世界的人,难道不是吗?
她会步步的走向那九天之上,而她却会日日的埋进尘埃,她们能够相对的,只是背影而已。
直到那铁骑突出刀枪鸣,宫人惊慌的叫声在这整座宫殿之中响起。
哀嚎,呼喊,还有那步步,仿佛踏在火妍岚心间的靴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风微动,带起她额边的丝,那密密麻麻的禁军已经将她团团围住,然而她却依然不紧不慢的饮着茶,始终带着自己身为国主的,最后的尊严。
少年的身量还没有长成,那铠甲套在少年瘦弱的身躯上,愈显得可笑,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个人能够笑出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本应是至亲的二人之中流转。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