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群臣诧异,连学子们也是在心中哀号,天晓得,他们近几日不眠不休,就是背各种陛下可能问到的问题,把眼圈都熬青了,如今,陛下突然轻飘飘地来一句“比试琴艺”?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好准备琴曲呀!一会可选什么曲子好?
庆昭帝自然不管旁人如何哀号,这些人哪些能用,要用在何处,他早已有了思量。这场殿试,他早已打算让沐归晚大大出一回风头,林千夜又说她不懂经世学问,问难考的就是这些,要放水实在是不容易。因此,他便依循古礼,考起了琴艺,这总没问题了吧?
那边已有宦官捧上了签筒,一并宫女将各色乐器搬了上来,供考生挑选。说是琴艺比试,其实,并不是十分严格,除了琴,还有其他的乐器。只是琴声雍正平和,为乐中君子,士大夫们更偏爱它。
能入榜的考生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再不济,也不可能短腿得太厉害,是以,大家的表现都不俗。庆昭帝对楚凤鸣的那首《深泉流涧》赞不绝口,苏子玉吹的箫曲《梅赋》更是博得了满堂彩,明鸾的成绩暂时排在十九,她另辟蹊径弹了一首铿锵有力的《关山月》也叫人印象深刻,看她得意的样子,凭着这首曲子,她的排名是要往前挪上一挪了。
终于,轮到归晚了。本就兴奋的朝臣们开始交头接耳:
“她就是沐归晚?看起来也只是清秀罢了,长相并算十分惊艳呀!”这是新进的官员,因为年轻,不免是以貌取人的。
钦天监的官员最是相信天意,听到这么不靠谱的话,自然是要驳上一驳的:“右相大人就已经是倾国倾城,没道理看中的女子也是要闭月羞花吧?那就太逆天了。”
“她是不是真有才华?”一个只听过八卦,没见过归晚的,拉了拉一位跟右相大人走得近的官员。
那官员头也没抬,只全神贯注地望着归晚:“那是自然,右相大人的弟子能差到哪去?”不用说,他是林千夜的忠实崇拜者,跟林千夜有关的,错的也是对的。
家中子弟参加大比落选了的官员酸溜溜的:“听小儿说,她是清远有名的坏学生,怎么可能跟苏子玉并列第一?右相大人自己没有徇私,其他考官也定然是偏私了的。”
“就是,苏家子玉,打小就被称为‘苏家玉树’,出了名的大才子,她怎么可能跟他相提并论?”显然家里孩子不争气的不止一个,大殿之中一时酸气弥漫。
听得耳边嗡嗡作响,庆昭帝皱了皱眉,惯会察言观色的司礼太监重重地清了下嗓子,大殿之中总算是是安静了,也有一些反应慢的,还不及收声,很及时地收到了庆昭帝问候的目光。似是为了掩饰什么,所有人都望向了沐归晚。
“吧嗒吧嗒”安静的大殿上唯独剩下如金玉相撞的木屐声。归晚走向了乐器,然后,众人目瞪口呆地发现,她拿了一把琵琶。
彼时,琵琶并算不得什么雅器,多为歌妓乐伶所用,她堂堂一个贵女,竟然会选了这样一种乐器,实在叫人费解。
只是,当如少年贵公子打扮的归晚,抱着六相二十四品的琵琶,闲闲坐在胡凳之上,左手按弦,右手慢捻之时,没有一个人觉得那有丝毫的不妥。反倒觉得那确实是一副风雅,而又赏心悦目的画面。
清亮的音色从她手底流泻而出,她并没有弹奏快曲,而是轻拢慢捻,音色颗颗分明,叫人心底不觉一荡。待听清楚她弹奏的曲目,已有几名官员面色古怪,那首曲子叫《落红尘》,并不能算正声,甚至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在她演奏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雍容与华丽。
听过这首曲子的人并不多,只是觉得这曲子节奏分明,她演奏得音色圆润,如粒粒珍珠,叫人赏心悦目,已有人不由自主地打起了节拍。
庆昭帝年轻时自然也是偷偷在民间混迹过的,倒不至于无知到不认识这首曲子,记得那是在一家别具风味的花楼,花娘以箫吹奏这首曲子,当真是荡人心魄,xiaohun蚀骨。而今,在这庄重无比的殿试之上,再次听到这首曲子,倒叫他有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之感。
归晚一本正经地弹着,似乎,这首曲子本来就该是她诠释的这样,典雅,端正,华丽,又透着一股子慵懒的欢欣。
她,果然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女!庆昭帝抿了抿唇,笑着装了糊涂:“看来世人对琵琶多有误解,是雅器还是玩器,端要看是在谁手中,众卿以为如何?”他说的不止是琵琶,还有那首曲子,他虽则装了糊涂,却并不愿别人真当他是糊涂。
这已是很高的评价了,群臣纷纷附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沐归晚这胡闹的丫头片子,琵琶确实弹得很好,那首曲子在她手下,也十分绝妙。
在朝堂上真正有发言权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当即就有人出列:“苏子玉与沐归晚在这一场仍是伯仲之间,臣等亦是难以取舍。但诚如陛下所言,能将琵琶这等大俗之器,弹出大雅之声,实是难能可贵。”
“乐器奇,曲子更是新奇独特,是以,沐归晚更胜一筹。”没人注意到庆昭帝的嘴角抽了一抽。
“曲子端正典雅,只是不曾听闻,不知这首雅乐为何。”原谅这老实巴交的孩子,他之前确实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已经有人低下头,用袖子捂住口了,庆昭帝的嘴角优抽了抽,终究没说出什么不给面子的话来,总之,沐归晚是他下定决心要捧的,群臣不过是依着他的意思说好话罢了。为了他底下哪些没见识的大臣们不至于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摆了摆手,直接下了结论:“如此,此番殿试结果,沐归晚第一,苏子玉第二。”
这下,轮到沐归晚的嘴角开始不正常地翕动,这……也行?庆昭帝果然是十分给林千夜那厮面子啊。
第91章 如何证明很重要
大比之后.学子中声望最高的苏子玉成了秘书省的舍人.一上任就是从六品.瞧得旁人一脸艳羡.秘书省可直接参与朝廷议事.是实实在在的天子近臣.陛下继位之后.秘书省的地位越來越重.长官中书令隐隐与左右两相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苏家是陛下的母族.苏子玉如此年轻.就成了秘书省的官员.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怎能不叫人眼热.
倒是大比之中得了第一的沐归晚.却是如她所愿虚虚地得了一个翰林的闲职.归晚本该过着喝喝茶.看看邸报.沒事编几页闲书的悠闲日子.不料.庆昭帝一句:“右相曾抱怨少了一位文书.归晚资历尚浅.先到右相手下历练一番不迟.”就把她给丢到尚书省了.
众臣心领神会.沒人觉得一个本该是去编书的翰林.跑到尚书省打杂有什么奇怪.就连沐归晚的叔父大人沐清流.也觉得这样的安排甚好.
尚书省那些干实事的官员.素來是看不起吃闲饭的翰林的.可是.归晚是个例外.第一日报到.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隆重礼遇.
有了右相大人这样特立独行的长官.尚书省的官员们日子不太好过呀.好不容易來了个他的学生.不敢打发她做事情.沒事找她诉诉衷肠.也是于身心十分有益的.
一连五天.归晚捧着茶碗听大小官员各式各样的吐槽.深觉八卦功力突飞猛进了.
工部的一位员外郎跟她唠嗑了半个时辰之后.幽幽地望着她:“沐翰林.你说.右相大人的那句‘看來才晴了半日.又要下雨了’是什么意思.桃花汛前河堤都已加固.这才过了三四个月呀.难道有所遗漏.”
归晚寻思了半晌.十分不解地问:“俞大人.近日是梅雨天气.下雨不是很正常吗.”这时候.不下雨.那才奇怪吧.
俞员外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沐翰林.你怎么能将右相大人的话看得如此肤浅.右相大人的话素來句句蕴含天机呀.”
还天机.林千夜那无聊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來.归晚再一次感叹尚书省官员臻于化境的拍马功夫.林千夜人还不在这里呢.他这边就夸上了.
诚然.她对于拍马也如此敬业的官员十分钦佩.捧场地沒说出什么诋毁的话來.还配合地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果真如此.”
“那是自然.”俞员外郎一脸郑重地点头.“去年史郎中奉命去青州勘察河道.临行前.右相大人正命人伐了后园的梧桐树.史郎中到了青州.见河堤上处处梧桐.想到右相大人的举动.便叫人把那些树都砍了.刚砍了一半.就被青州牧怒气冲冲地制止.还参了他一本.说他扰民.嘿嘿.你知道后來如何.”
“如何.”
“去年夏汛.正好刮了好大的台风.素來太平的青州竟也被波及了.因那些梧桐扎根扎得深.风吹坝摇.大坝都裂了缝.叫洪水给冲垮了.唯独砍了树的那段河堤安然无恙.”俞员外郎一拍大腿.“右相果然是神算哪.”
林千夜再神算.也不可能算到台风刮到青州吧.归晚焦化了.她应该戳穿他.林千夜叫人砍树.是因为梧桐树招知了.他向來讨厌知了叫吗.
俞员外郎继续一脸叹服道:“更重要的是.事后.右相大人毫不知情的样子.令人褒奖了史郎中.分明隐瞒了先前提点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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