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魅志 (空寂缘了)

刘远景道：“敢问神君，月月现在在哪？”
霍斐浅笑回道：“事关朋友之托，我无法告知，不过你们之间有再遇之缘。”
没见着古月来，刘远景心中遗憾难消，此刻听霍斐神君这么一说，似乎肯定他们将来定然能再相见，不禁问道：“月月她……可好？”
“如无意外。修为将直升。”霍斐语气缓和，并无高高在上的迫人气势，“你之修为亦不会差，好好修炼才是正道。”
“多谢神君。”
刘远景鞠躬拜谢后，想了想问道：“神君似乎和月月关系很好？”
对方实力早已不是刘远景所能测。不过隐约能感受到深不可测的实力。他也曾听说过对方的名讳。却不知这么一位人物竟然会和月月成为朋友。
他并未嫉羡她能得到神君的青睐，只是有些担心神君会对她另有所图。
霍斐微微一怔，那片刻间的眼神渀佛包罗万象，复杂到了极点。
为何对月月那么好？
因为月月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来自那个人，那个让他爱得无怨无悔的女子。
那个神裔帝女为了天下众生，甘愿放弃逍遥自在的生活，孤守天尽头，无时无刻地承受着他无法想像的煎熬……
而他身为她的男人，她的神君，却束手无策！
他不是她的唯一，也不是她的最爱。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认清了这个事实。落发为僧，亦只为求得一颗宁和之心。几百年的思念一如温柔暖火，将心底积压的痛苦嫉恨失落，无声无息地焚化，最后余下彼此间那些甜蜜回忆。而那点点滴滴的美好也让他有足够的力量去原谅情敌的伤害，去包容情敌的孩子……
他在佛门修行多年，天眼已通，隐见未来，心知月月乃是化解万年大劫的关键，而刘远景很可能会是她成就神位不可缺的神君人选。为此，他与齐雅几番商讨，最终决定待刘远景升至仙界，就让弘毅帝君着重培养。
为何不是现在？他只能说，如果对方先仙界都去不成又何来保护月月呢。
这些事自是不能让刘远景提前知晓，而月月的真正身份也未到揭晓之时。
故此，霍斐只是轻描淡写，一句。
修炼除了法财侣地这四大要素外，悟性和福缘也极为重要。
尤其是悟性。
修炼前期尚可适当借用丹药外力帮助晋升境界，但到了修炼后期，仅是真元饱和，心境不突破的话，就寸步难进了。悟道悟道，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但若无好的悟性，想要在长生路上走得更远更高，可谓千难万险，唯恐笀元耗尽，时不予己。
在世人的心目中，帝女娘娘的四位神君皆是神秘莫测的通天人物，虽无神祇之名，却有神祇之实。
莫说凡人，即使强大如四派之掌门，想要见霍斐神君，亦非易事。
刘远景自幼好武，小时候最喜欢听父亲讲江湖奇闻以及发生在七百年前的那场人间浩劫。无论是史书的记载，抑或是在父亲的叙述中，那些最终与太古恶妖同归于尽的修士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当时四大神君带领各派修士浴血奋战，神通尽出，不知流了多少血，断了多少骨，直杀得江河逆流，山崩地裂，星月黯淡……
那段以血与泪谱写的壮烈历史，是那么的荡气回肠，让每个热血男儿为之长叹，恨不能生在彼时，一睹众英风采。
也许是先入为主，又或是英雄情结，刘远景对霍斐神君一直心存崇敬。然而他怎也没想到传说中遁入空门，断绝七情六欲，心如止水的霍斐神君竟是如此清和平允，言语里更带着一点类似于长辈对晚辈的善意。
从他话中，刘远景得知堇羲神君与空冥神君可能在仙界，不由得生出疑问：既然帝女娘娘与其他神君都已离开人间，那他为何还留在此界？
交浅忌言深，刘远景一时难以开口询问，只好张口吐出一缕冷翠。
玉佩暂且收下，既然与月月有再见之日，那么到时再谈也不迟，只希望那个日子不会很久。
眼下已是三月春分，万物复苏的时节，古月闭关半载，融合在太黎神宫中的所得，直至出关才发现霍斐数月前发来的传讯符，从中得知刘远景想见她一面以及霍斐将玉佩交换等事。
不知怎的，她蓦然想起分手的那日，刘远景曾经斩钉截铁地对她说过一句话。
“我不会放弃的，除非我死。”
如今，她看着散落的花瓣，却有种莫名的预感，她已经失去他了。
这种感觉来得突然，说不清道不明，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困扰着她的心。
一旁练习龙族法术的小家伙又开小差了，小声嘟囔着桃花桃花，两只可爱得宛如水晶葡萄般的眼睛时不时往桃花谷方向瞄去。
好想去玩，可是功课没做完，没得玩，呜呜……
小家伙幼小单纯的心灵里刻画着这一认知，归功于古月教导有方。
这小家伙以前只知道吃饱了就玩，玩累了就睡，除了过分挑食及屁股后面有条紫鳞小龙尾外，表面看起来和寻常的娃娃没啥两样。但自从吸了古月手指头上一点点血之后，他就像开了窍，不仅能够口吐人言，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爬树抓小鸟。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小鸟呆着不动等他伸手去抓。
齐雅发现这个古怪现象后，据说研究了好久才确定小家伙拥有一种召唤飞禽走兽的天赋。只是他年纪太小，刚开始修炼没多久，远远未能发挥这种天赋的真正威力。
而小家伙坐拥宝山不自知，此刻只想着乖乖听姐姐的话，等会说不定就可以吃到好吃的香香的血了……
好不容易练完基本功，又背完一段姐姐交代今日必须熟记的《说文解字》，小家伙立即呼啦啦的像阵风似地跑到古月面前，仰着小脑袋，张开粉嫩如藕节的双臂，要抱抱。至于旁边的齐雅，则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齐雅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朝古月投怀送抱，既为这姐弟俩如此亲密感到高兴，同时又有点儿吃味，心里碎碎念：乖乖这么精神，看来练习量不够啊，得再加大加大！
此次古月离岛，同行的还有齐雅父子。
小家伙因为挑食而错过了许多人间美食。齐雅冷热不忌，大饱口福。当然，他也只爱水果之类，荤食多半不碰，倒是以五谷杂粮为原料做成的美味，他偶尔会吃一点。由此可见小家伙挑嘴的毛病遗传自谁了。

正文、【111章】伴侣

途中路过历溯镇，齐雅拉着古月飞入贵安巷尽头一座府第。
他们初次相见便是在此地。
昔日的鲁府，主人家被怨鬼翀戟寻仇，满门死绝，府中阴气森然。只不知从何时起已换上了崭新的清漆门匾，更名为顺天尹府。然而，偌大的府第竟只前院住着十几个布衣和尚，有剃度了的，也有带发修行的。后院更是依稀未变，地面铺了层厚厚的落叶，散发着荒芜死寂的气息。
今非昔比，尽管古月对阵法之道不是十分精通，但多多少少仍看出了点端倪。她指着阵门的方向，对齐雅说道：“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我才开始相信这世上果然有神仙妖怪的存在。”
齐雅一边拈指掐诀，一边笑道：“那时候我也没想到那么快就碰见你，小宝老是哭，我还以为他饿了，喂他果子，他又不吃，结果你一来，他就不哭了。”
被古月抱在怀里的小家伙似乎羞于自己以前的哭鼻子史，把小脸蛋埋在她胸前两团柔软饱满之间，坚决不抬头。
古月轻轻地摸了摸这小家伙缠在她手臂上的小龙尾，柔声说道：“我也是隐隐听到小家伙的声音，感觉很亲切，就一路跟过来了。”
说罢，她与齐雅相视一笑。
缘分啊缘分。
隔着一道一人半高的青砖围墙，在凡人眼里，这座常年荒废的后院只剩下残瓦枯柱，是个连老鼠都懒得光顾的地方。
但是当齐雅掐完法诀，开启阵门，穿过渺渺灵雾，那池清澈见底的碧水，那疏疏滴鸀的莲叶，那搁着青线绣枝粉缎软垫的竹制摇椅。那开得如雪晶莹的白碧桃……
便再度呈现眼前。
乍看之下，岁月渀佛不曾在此停留过。
竹舍青翠依旧，不染尘埃。
齐雅推门而入。目光定在悬挂于正墙上的那幅描绘着山野秋叶古寺枯灯的水墨丹青，道：“你知道这是谁画的么？”
古月如何晓得。瞥了眼落款，陌生人名，不认识。
见她摇头，齐雅翘起嘴角：“这是霍斐大哥遇见神女之前画的。”
齐雅一向称呼神君为大哥，其中原由，古月不曾过问，此刻听齐雅这么一说。思及住在前院的和尚以及门匾上的那个“斐”字，猛然间竟回忆起曾经看过关于皇朝四大帝君的野史……
书中有段记载，因当时看来甚感荒缪，故至今犹记。
据传霍斐神君是四位帝君之中出身最低的。原姓云，隶属乐籍，历溯人士。他自幼聪慧，博涉经史，喜丹青擅书墨。才华横溢，年少成名，后遇变故，沦落风尘，艺名“云川”。直至偶遇尚未称帝的神女娘娘。获其怜悯，方得以脱离恶徒魔爪，恢复自由身。
书里描述得有板有眼，彼时古月只觉得这写得比戏院里唱得还要夸张离谱，当不得真。不想今日重游此地，一幅画，一株桃花，一个裴字，将一些蛛丝马迹串连起来，使得那些看似荒诞无稽的事多了几分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