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绣在叶府呢!这里没有花锦绣!”我不想抬脸,但那人不放弃,几乎贴着我耳朵说话:“你振作一点!干嘛这样?!本大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痴儿不痴!”
“都说了这里没有痴儿!没有花锦绣!你要找她就回叶府,团团圆圆的合家吃交子多好!干嘛回这冷冰冰的地界儿?!干嘛陪着个多余的鬼!”我双手抱头,嘶声道:“你走吧!我不用任何人可怜!”
“痴儿,你难过了?”
“痴儿不懂悲喜!”
“花锦绣,你怎么这么痴?!难道这世上只有一个陆少卿?!”
“可我腹中胎儿的亲爹只有一个,便是陆少卿!”
“可他却不止一个亲骨肉!”
“干嘛非要说出来?!我什么都知晓,所以才难过!干嘛非得将我伤口扒开?!难道这样你很快活?!”
“花锦绣!”
“你滚!我不用你可怜!”
身后有脚步声起,随后是玉门开启闭合之音,然后就静下来,那种静简直令人发疯。似乎这天地间唯剩我一个!但我仍不敢抬头,只是双手用力捂住耳朵,生怕再听到任何一个字!
良久。
我将手拿开,小心翼翼回首,就见地上放着个食盒,打开食盒,内里是一碟热气腾腾的交子。
心似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一寸寸攒起。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眼中汹涌而出的泪。
……
山中无日月。
当玉门再次开启之时,裴少玉正立在门外打哈欠。
“早啊!痴儿。”
他朝我打招呼,神态自若的走进来,似突然失去记忆,忘了一切!
“是新一日了?”我呐呐地问,而后自言自语的答:“的确是新一日了!”
霍然起身,我抻了抻腰,昨夜一直蜷缩着,如今只觉浑身已僵硬。
“裴少玉,我会用仙眼了!”
那厮有些出乎意料,瞪大眼瞧我,笑道:“好啊好啊,你终于不难过了?”
我奔到冰棺前,令自己飘起撞入肉身,再神魂出窍。如此反复几回,直弄得气喘吁吁:“你瞧,我忘了说,其实我曾瞧过灵山术数!”
“孺子可教!咳咳,我本来打算今日万一你哭,就借给你肩膀呢!”
“不用不用,我一点都不难过!你都说今儿是新一日了!新一日就不该再难过!”
我不停的进出那皮囊,直到裴少玉察觉出不妥,忍无可忍的大呼:“花锦绣,不要再进出肉身了!你这样会耗尽元神的!你要哭就哭出来,这样玩,想吓死人啊?!”
“你会怕么?”我停下来,冷冷瞧他,道:“裴少玉,你是否有事瞒我?”
那厮脸白了白,急急晃头:“没有,我对天发誓,真没事瞒着你!”
我垂眸瞧自己脚尖,心中有种奇怪感觉,偏抓不到头绪。但裴少玉本是个说不得谎的,如今他说没骗我,就是没骗我吧?!
脑中不由忆起一点油灯下,云少海狠狠划破自己结痂的伤口。
我如今对每个人都不敢全信了,或许我只是开始怀疑自己。
晃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眼前却又浮现那孤零零的小尸体,以及五角亭内一张张洋溢幸福的脸!我心中猛地有念头腾起,生生将自己吓了一跳!
手不由轻抚上小腹,我忍不住闭眼,在心内悄声说:“我的儿,娘如今能给你的,也许只有一条路!”
“你想什么呢?脸都白了!”
我睁开眼,裴少玉正弯腰收拾食盒,见那碟交子原样未动,他就叹气:“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就算你和自己过不去,也不能和肚子里那个过不去啊!”
“裴少玉——”我握拳,努力令话说得轻松:“你能不能为我买些藏红花?”
☆、日更君赐我力量
裴少玉立即跳脚,怒道:“你疯了?!”
“花锦绣本就是疯子!”我也朝他吼,“不然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难不成我产下这孩子再巴巴的去求他,求他可怜可怜我,一并收留了我们母子?!”
裴少玉便僵住,双手捏成拳。我见他胸膛剧烈起伏,以为他被我激怒要动手。谁知他却一拳狠狠砸上身旁石壁,血便顺着石壁潺潺而下。
“花锦绣,如果你不计较名分——”
“我计较得很!更何况且不说我多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不在乎,你可以想象两个一模一样的花锦绣同进同出么?!”
裴少玉后背绷直,头不停撞石壁,显然比我还挣扎。
“花锦绣,你这就回肉身!我要把你带回去!”
那厮一直不敢回首,仿佛生怕面对我。
“的确是个好办法呢!陆少卿便陷入两难,一边是真的花锦绣,一边是为他产下孩儿的假花锦绣。若是你,会怎样选?!”
“他娘的!”裴少玉终忍不住爆了粗口。他豁然回首,双手死命地扳住我肩头,我见他嘴张了又张,明明有话要说偏痛苦地闭上眼,叹气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走这一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让我出去冷静冷静。”
他甚至咧了咧嘴,但那笑比哭还难看:“花锦绣,你该知道我裴少玉鬼点子最多,你让我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成!我等不得了!”我低头瞧小腹,那本平坦的小腹,却自重回人界后日夜疯长,如今竟可见微微隆起。
那厮的眼便顺着我目光也瞧上那微隆处,他猛地放开手,而后似被一百头豹子追着般转身就逃。
“裴少玉,你到底应不应?”我在他身后唤。
“别逼我,你再逼我我真的要把实话说出来了!”他声嘶力竭回我,一掌击上紧闭玉门,也不等玉门全开便慌慌张张逃出去。
我怔怔瞧玉门,耳边一直回响他最后那句话,心中疑惑更深!果然,事情并非表面瞧着这般简单。
但无论是他还是云少海,甚至陆云锦,他们都在隐瞒我什么呢?!
难道是陆云锦那句话么?
又是一阵锁链连动音,那玉门开到极致后便开始缓慢合拢,我忙奔到冰棺前,手脚并用的翻身进去,将自己神魂沉入棺内肉身。
玉门仍在缓慢闭合,我爬出冰棺疾步奔出玉门,最后瞧一眼这至寒界,不由长叹一声。
裴少玉,既然你不肯帮我,便由我自己帮自己吧!
街上人人着新衣,张张脸面上皆挂了笑。我自那至寒界跋涉好久方重回这卧龙镇,乍见热闹景儿,不由忆起昨夜那合家团圆的叶府。
晃晃头将他们皆甩掉,我使劲拢拢衣襟。如今虽已是初春,但春寒料峭,这春风竟格外透骨。而方才急着出来,竟忘了我肉身入棺时所着本是轻薄纱衣。被这春风一吹,那纱衣上百蝶起舞,美则美矣却实在冻人。
药铺子在何处?
我打着哆嗦,放目在这长街上寻。果然就看到藏在街角的药铺子。于是忙忙的奔了药铺子去,三步并作两步踩过几节台阶,甫进铺子也顾不上喘匀气,我便朝迎上来的中年男子讨药:“掌柜的,我要抓药。”
中年男子就上下打量我一番,本堆着笑的一张肥脸越瞧越冷,最后竟冷哼声,换一副不耐烦架势:“大过年的哪来的疯子?去去去,别捣乱!”
“我不是疯子!求您为我抓几钱藏红花。”顾不得他轻蔑目光,我眼下这副样儿的确像疯子。
“没有没有!呸,真是晦气。”他连推带搡的赶我走,我自然不依。想来自己本是灵山脚一逍遥小妖,就算法力不济也不曾受过这委屈!当下便捏了拳,却又想起自己如今法力全无,真要动手兴许我连他都打不过!便只能强咽了这口气,任由他将我推出门。
只是他这一下实在推得狠,我脚步未踩实台阶,当下便身子一歪,重重的扑跌在雪地上,地上雪很厚,也不知积了多久?我这一跤跌下去,正将头脸埋住,冰冷的雪便往我鼻子、口中钻,那种冰冷却令我格外清醒!索性将自己整个沉入这厚厚雪中,令寒气钻进我浑身每一处。
虽不比溺水,但在雪中溺住的滋味也不好受!那种呼吸被阻断、随时都会死去的感觉令我神思恍惚。
翻转身子,就这般仰躺在雪中,我抬脸瞧天,天灰蒙蒙的,大日头也不知溜到哪儿去了?只余这一天一地的冰冷。
四周逐渐有了嘁嘁喳喳的议论音儿,我知必然围了不少人!兴许他们正为就要冻死的疯子是谁而争论,兴许还会有一两个心软的,叹一声世道炎凉,但也仅此而已!不会真的有谁为了个疯子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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