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眼可见的崩毁在她身上进行着,先是组成了肉身的魔术回路,然后是储存的魔力,最后连灵基一一起毁掉了,所有的光汇聚在她手中的剑锋之上,黑影挣扎着,意图闪躲,却被某个强大的意志压住了所有想要逃离这道光的本能,更加年幼一些的,属于小女孩的声音哭泣着,也让连素微微垂下了眼,加重了收拢五指的力气。
“——要开始了哦,祈荒。”
女人的发被魔力吹拂而起,面容沉静而庄重。
“抱歉呐,这个灵基的状态下,我暂时还没有让你在这个世界继续成长下去的打算。”
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便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的剑——
那是燃烧蒸发了一切恶意与诅咒的光之带,是荣光的女王轻抚在圣女头顶的手掌,是她执起长剑抵在元帅肩头柔声浅笑许下的王的宽恕,也是她饮下最后一碗致命之毒的从容。
——那是短暂的时代。
——那是仅有的主的光辉与王权交相辉映照耀一切的年代。
也是,与这个世界拥有着一段遥远距离的时代。
****
……要如何形容呢。
在赛场的绝大多数人,对于眼前的各种变化展开,仍是一头雾水。
他们之中有人窃窃私语,讨论着之前的画面,有人心中惶惶,被那恶意的影引出了心中潜在的恐惧,也有人只是单纯的把这一切当做了一次完全没人预料之外的惊喜演出,是学校对体育祭最顶尖的两个学生的临场应变测试,无论是那少年的骤然爆发还是后面惊艳非常的黄金牢笼,全都是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久的话题。
人们仰望着那一道光柱之后发出了啧啧的叹息声,而那黄金的牢笼没能束缚住最后的光柱,藤蔓被挣开了,化成了无数片四处飘散在空中的花瓣,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这绮丽的异景吸引了。
他们似乎下意识忽略了还站在场中的那名仿佛快要随着光一起散去的女人。
可爆豪胜己没有忘。
倒不如说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人。
他记得先前召唤出连素那一刻的心潮澎湃血液激荡的兴奋感,也用全身的每一寸血肉记住了这一刻看着她身影稀薄变得透明的恐惧。
“……连素?”
少年的声音在发颤。
女人垂下眸子,无奈的笑了。
“如果可以的话……是希望能陪你多走一段路的。”
她抬起手,那只已经半透明的手,缓缓抚上了少年冰冷的脸颊。
“这么嚣张、这么自负、这么目中无人的小御主,连令咒都随便乱用——如果小心不盯着点的话,万一又闯出什么祸了呢?”
“我不会随便乱用了……那个契约,你再和我签一遍就好了啊!”
少年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对方的胳膊,却只落得满手虚空。
女人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如果这回的敌人不是祈荒残存的肉体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可这灵基已经崩毁了,我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已经是皇帝特权的强制命令了啊。”
她又抬手摸了摸爆豪胜己的头,手掌按在了他紧紧攥起的手背上。
“最后的最后,留给你一个小礼物吧……就当是提前庆祝你的第一名了。”
少年没能感到任何力量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也没有低头看自己的手,他只是固执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直到这个人最后一寸也融为了空中的光屑,四散而去,再也抓不住一点点的残留。
“爆豪?”
这时,重新走回台上的轰焦冻看着他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动,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他走上前去,看见爆豪胜己面无表情,只是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
少年的手掌心上,静静绽放着一朵美丽的黄金玫瑰。
****
很多年后,爆豪胜己抽出一段时间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独自一人前往法国。
他去了兰斯大教堂,去了法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王还是皇女之时居住的城堡,也去了法国的博物馆。
最后,早已身材抽长,容貌也变得愈发俊朗的金发青年在一副巨大的油画面前驻足,久久未曾离开。
画上画的是古老的女王珊戴拉一世,她身着加冕时的华丽长裙,头顶带着的那顶著名的玫瑰王冠,女王靠坐在椅子上,神情闲适而安详,整张画浓墨重彩华丽至极,但最引人注目的却依然是女王那双金色的眼睛。
一位鬓髪皆白的老教授背着手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一起抬着头看着这副画。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喜欢逛博物馆了,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你喜欢这个?”
爆豪胜己依然维持着仰头看着那副画的姿势,很久之后他才低声问道。
“如果我把这幅画买下来,你说我能不能把我的名字和她的放在一起?”
老教授很是诧异,他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
“年轻人,你是画外的看客,要如何进入画中的世界去?”
爆豪胜己的嘴角扯出来一个很是冷漠的笑容。
“啊,是啊。”
——我只是个故事之外的看客。
他冷漠的想着。
爆豪胜己和珊戴拉一世,本就是两个完全凑不到一起去的名字。
……可笑的是,竟是过了十年才算是彻底看透了这件事。
第90章 我英番外
——死亡,其实是个很含混的字眼。
这个词对于亡者来说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对于深爱着对方亲友来说是断断续续要持续可能达到数年之久的漫长折磨,对于旁观者来说,则只是一声虚无的叹息。
它带给旁人的真正的影响并不是当时就会有反应的,这个反应很慢,很迟钝,可能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的某一天,走回家中坐在床上,手掌触碰到柔软冰冷的被褥,然后会猛然惊醒某个人曾经在这里安然沉睡,而坐在这里的自己不小心和过去的某个时间重合了,仿佛下一刻早已离开这里的某个人会从屋子里走出来,端着一杯热牛奶递过来抚摸着头顶,脸上的表情一半无奈一半纵容,笑着说你又怎么了。
紧跟着所有的回忆会像是一条断断续续的线,从骤然麻掉的手指缝隙中形成然后散了出去,形成一道无形无迹却有无比清晰深刻的线,重新细细缠缠得绕着自己,勒的满身满心都是崩开的血肉,那一刻,以为早已愈合麻木掉的那些伤口会再一次崩的鲜血淋漓,随着这成线的记忆一起绕满整个屋子。
无论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还是逃避似的躲开眼神都没有用,因为身边到处都是这个人的痕迹。
能看哪呢。
爆豪胜己要好一些,他的这份死亡连锁反应引起的钝痛直到很久之后才出现,再加上连素最后一次带他去的住处早已被大雾弥漫掩盖找不到去时的路,之前住了十年的地方也早早的卖掉,学校的办公室内个人用品少得可怜,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并不愿意承认对方真正的从自己世界中消失了。
死亡,有的时候是需要旁人有意无意的提醒的。
可很大的一个问题是,很多人甚至没有察觉到连素“死”了,更无从用那种悲伤的气氛提醒爆豪胜己这件事情,而爆豪胜己本人有始终生活在一个远离那个女人存在痕迹的环境里,这种种的巧合构成了他对于“连素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钝感,也延缓了他真正领悟这个词语的真正含义。
心性更加沉稳冷静一些的相泽消太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选择谈起这个话题,而欧尔麦特在那之后也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得知了有关那位女性的真实身份,到了那个时候除了满心无奈的叹息也没有其他的应对方法了吧。
早就过了会为了一段感情不惜放弃一切的热血年代,更不要提举着啤酒罐谈起这件事的两个人都是经历了社会与时间打磨的成熟英雄,他们的热血和心血全都洒在了与爱情截然不同的地方上面,一人原本就是略显消极冷酷的性子,而另一个即使年轻时再怎么热血澎湃也早早被社会和时间磨平了大半的棱角。
在后期,总有人若有若无的抱怨着欧尔麦特在成名之后便有些驻足不前的意思,但是谁有能说,这不是因为这位英雄也过了可以牺牲一切的时候了呢。
神坛的英雄没有示弱和弯腰的权利,但是他们仍然是人,是人便有极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更何况有些东西,是真的完完全全禁不起牺牲和赌博的。
——欧尔麦特赌不起这个社会再来一次天翻地覆的混乱无序,相泽消太赌不起自己的学生的未来与人生无意识毁在一个六百多年前就该死去的人的手中。
成年人的世界残酷而现实,他们察觉了爆豪胜己对于某件事情的跃跃欲试,但是又出于一个长者看待优秀晚辈的心态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说不定,还有那么些多多少少的悲悯。
他们没忘记,最初的连素可是跟着杀生院祈荒一起出现的——而若论到资质的话,爆豪胜己还是差了不少的。
奇迹的再现,本来就不是人为可以干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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