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说中了贾琏的心意。
贾琏真真是被王熙凤伤透了心,对于续弦再娶没有什么指望了,就只是一心一意念着巧姐,便想着扶持平儿这个旧人,却没有考虑林涧所说的这些。
他这些时日在都察院里忙着,回到家里都就闭门照着林涧教得法子苦练筋骨,再加上这段时间府里连番出事,贾琏压根就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问题,此时听林涧一说,把这些话往心里一过,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林涧道:“你想要平儿照顾令爱,便将平儿过了明路,让她做你的侧室姨娘,她不是也一样能照顾令爱吗?待之后,再为你自己,也为令爱寻一位宽和温柔的妻子继母和当家人,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从前王氏那等跋扈,平儿同她相处得还算不错,将来你的续弦妻子性情温和些,也会同她相处的很好的。”
贾琏闻言便是苦笑:“如今家里闹成这样,又怎还会人愿意嫁给我呢?”
贾琏倒还有些自知之明,想着睿王起事后,只怕全都中未出阁的姑娘都是不肯嫁给他的。
林涧微微笑道:“你这话不错。”
“你父亲闹出那样的事情来,如今别说是你了,便是你们府上二房,也没人敢沾。何况你自个儿身上劣迹也不少,从前你名声就不好,如今人虽收敛了些,可被家里拖累,在外头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凭你们家现在的那些糟心事儿,还真没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你做你续弦妻子的。”
林涧一席话说的贾琏越发的心灰意冷,眸光都黯淡了不少。
林涧笑了笑,又道:“便正是因着这样,我才叫你不要着急续弦之事。当务之急是安顿好你家中之事然后赶往西北军中去。你且自己想一想,你在军中立下战功,将来衣锦还乡荣耀归来时,都中人对你的印象自然有所改观,你自个儿能够立住了,还愁旁人看不见你的才能与品性么?”
“到了那时,自然有人愿意与你结亲。”
“而且,你也着实不必担心会再遇上王氏这样的妻子。你是成过亲的人,王氏还悄悄住在你府上,你还有个小闺女,身边还跟着侧室姨娘,家族里的糟心事儿不少,就这样若还有人愿意嫁给你,有家族愿意同你结亲,那便是真真正正看中了你的人物品性,像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不是王氏那样的人。她肯接纳这些,必会对你对令爱对平儿好的。你实不必着急,这缘分到了,一切顺其自然就都有了。”
林涧的意思,是让贾琏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前往西北军中,府中便由平儿这个准姨娘来照顾。
贾琏却有些顾虑:“侯爷,我已将分家之后要将平儿扶正的消息告诉她了,如今却只叫她做姨娘,这话可怎么开口呢?”
贾琏还是有些在乎平儿的,他怕告诉平儿后,平儿会失望伤心。
林涧却不以为意,只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是说她知心知意么?你便将我的这些话都同她说了,将你的处境你的顾虑告诉她,她若果真心里有你有令爱,不会不顾全大局的。”
林涧拍拍贾琏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你从前房内的腌臜事也不少,王氏性情如此,平儿难保没有掩饰,你便多留几个心眼吧。别回头你自己翻了身,我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却都毁在这女子的善妒上了。”
贾琏目光抖了抖,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倒怔怔出了一回神,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应了林涧的话,请林涧放心,他会处理好家事。
贾琏才走,钱英就来见林涧,禀报刚刚收到的消息。
“少爷,宫里刚传出消息,送大皇子去囚禁之所的是北静郡王。圣上命他们即刻启程,还令北静郡王将人送到了之后即刻返回宫中复命。”
林涧轻轻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微微笑道:“水溶原本就挺得圣上信任的。自那夜救驾过后,如今倒是越发得圣上的信重了。”
钱英便问林涧,是否要派人暗中跟着送萧胤去禁地的队伍。钱英这话才说完,立时便被林涧一口回绝了。
林涧道:“水溶说他心向圣上这个话不是假话。圣上不论要求他做什么,他必得全力完成。他也是个机警的人,咱们没必要派人跟着他。若是叫他发现了,反而又是一场事故。你放心吧,他送大皇子出城,这一路不会有事的,这一趟会很顺利。”
林涧顿了顿,又道,“如今这件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待过了十五,等梦空山上的雪化了。就预备着去接了老爷夫人还有林姑娘回西园吧。我只怕要忙到十五过后也不得闲,你亲自带了人去好生接回来。林姑娘也不必送去荣国府了。你派人去荣国府将林姑娘的东西都搬出来。西园里有给林姑娘住的地方,将那些东西都安置在林姑娘院中,待好了,我再亲自去瞧一瞧,若林姑娘有不喜欢的,回头等她回来瞧了,再改吧。”
荣国府要分家,原先的宅邸被收了回去,那大观园自然也充公了。贾政新寻的宅子比荣国府从前的宅邸小多了,便只够住他们家里的那些人,林涧实在不愿意林黛玉再住在那边了,便让钱英去收拾东西,以此为由让林黛玉趁势搬到西园来住,原先送去荣国府的那些照顾林黛玉饮食起居的林家人也都跟着回来了。
如今贾家自顾不暇,贾母又还病着,林涧把林黛玉接走,贾政一个字都没说过,更无阻拦。他都不拦着,那李纨就更不会拦着了。
水溶奉旨去送了萧胤回来,便已是当日深夜了。承圣帝令他回城后即入宫,水溶便连夜进宫,在勤政殿外等候召见。
水溶并没有等太久,不过片刻功夫,便有宫侍出来请他进去。
水溶微微欠身,对那小宫侍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才同小宫侍一道进了暖阁中。
前些时大雪积下的残雪到昨日才化尽了,宫里有人专门除雪,水溶一路走来没在宫道上看见一点儿残雪,可才不过晴了两日,今日这天又阴沉下来,到了晌午后又开始落雨。
外头还肆虐着冬日凛冽的寒冷,待水溶一踏进暖阁中,那被沁凉寒意逼得快没了知觉的鼻端瞬间暖了过来,他甚至还闻到了暖阁中隐隐的香味,那似是檀香味,似是从铜雀炉中袅袅香烟中飘散出来的味道。
承圣帝一身深色常衣坐在御案前批阅公文,见水溶来了,承圣帝也只是淡淡抬眸瞧了他一眼,然后令德平去取干净的帕子过来给水溶擦擦身上。
“外头一直落雨,你骑马来回,身上就没穿个蓑衣?好歹也能防雨。你这头发都还湿着,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水溶身上的官服浸了水,在阁中宫灯底下瞧着就越发的颜色深,承圣帝一眼就瞧见了水溶衣摆上的水渍泥渍,他心里还想着,这水溶一向仪容整洁,别说是面圣,便是在外行走都要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的,今日这般狼狈的面圣倒是头一回了。
水溶不敢劳烦德平服侍,微微欠身从德平手里将帕子拿过来,只是稍微擦了擦脸上和头发上的水迹,他的衣裳都湿透了,这会儿都穿得半干了,擦了也无用,水溶便没动,将帕子还给德平后,水溶才回了承圣帝的话。
水溶道:“回圣上,路上遇见下雨,臣是早有准备的,臣及众人都穿了蓑衣。只是有些突发状况,臣及众人不小心都落了水,这才弄得这般狼狈。臣来不及回府更衣,御前失仪,还请圣上恕罪。”
承圣帝听水溶是在押送大皇子去禁地的途中/出事,神色未动,只问是何突发状况。
水溶迟疑片刻,才答道:“臣去宣旨时,大皇子便情绪激动。后来在路上,大皇子情绪仍旧没有平复,哭了好一会儿,后来不知怎的惊了马,大皇子受伤落水,臣等去救,才弄成了这个样子。”
萧胤起事谋反,是对承圣帝彻底失望,不再寄希望于承圣帝了,他才决意谋反的。
可是,在承圣帝依计重用萧胤的那段时间了,萧胤以为他得到了承圣帝的关注,以为他是有望被册封为皇太子的,他那谋反的心思就有些动摇了。他甚至想要等一等再说。
可事情已定不可更改,他要改,那些已经做好准备的如冯紫英这样的追随者,他们又怎会同意呢?
再后来,萧胤忍不住试探了一下,发现承圣帝就算申饬了昭王,也并没有立他为太子的打算,萧胤终究还是铁了心要造反的。
可萧胤终归是承圣帝的第一个儿子,在承圣帝还没有其他儿子的时候,萧胤也是得到过承圣帝的宠爱的。甚至可以说,纵然后来皇后去世,承圣帝有了十来个儿子,这最疼的儿子不是他了,但萧胤在承圣帝心中的地位还是不一样的。
皇家无亲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儿子造父亲的反,怎么可能心中一点感触都没有呢?尤其最后知道这一切都是个局,萧胤一步步陷落,一步步都在承圣帝的算计之中,萧胤怎能不心痛崩溃,怎会不情绪激动呢?
除夕那夜,承圣帝整整一夜未眠,萧胤亦一夜未眠。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光,承圣帝将萧胤留在勤政殿中,将宫侍全部遣出,父子俩在勤政殿内单独谈了半个多时辰,萧胤出来的时候泪流满面,连站都站不稳,是被承圣帝命人给抬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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