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做梦梦到什么了,急成这个样子?”
宝玉这才想起来,挥手让丫鬟们退开,把身上的锦被掀到一边就要下床。
丫鬟们连忙拦着他,“天还没亮呢,你要去哪儿?”
“东府那边蓉哥儿媳妇去了,我得过去看看。”
“瞎说,我前儿还听人说,小蓉大奶奶这些日子已经有些好转了,虽说病了这些个日子,却也不至于就这么去了。二爷,你别是睡迷了,把梦里的事当成真了吧?”
这边正说着,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四声云板敲响的声音,众人一怔,宝玉第一个回过神来,“这就是了,你们快帮我准备出一身素净的衣裳出来,我这就过去。”
几个丫鬟将信将疑地,茜雪开门出去找人问了一句,这才确定真的是东府那边的小蓉大奶奶没了。丫鬟们拗不过宝玉,只好为他准备起来,却不肯让他直接过去,“你这样过去,明儿老太太、太太知道了问起来,我们有多少条命能担待呢?好歹告诉老太太一声,老太太同意了你再过去,就当是可怜我们了。”
宝玉只好先去回明了贾母,贾母也拗不过他,只让管家多派从役,簇拥着宝玉往那边府里去了。
***
家中近来有了丧事,宝玉又是其中极为热心的一位,每天跟着忙进忙出,只不肯在家里安下心来念书。
再加上亲姐姐刚刚去世,秦钟也有家里的一大堆事要忙着打点,这些天也不过去贾家的家塾上课了,宝玉没了伴读,更加不愿意往那边去。
好不容易秦氏的丧事了了,宝玉这才和秦钟约好了在贾家书房读书,也不知道两人约定了什么,一时间又有了些通宵达旦读书的劲头。
柳五儿现在却有些看开了,对于宝玉的决心并不十分信任。可是有这样的决心总比一点没有来得强,因此也尽心尽力地收拾出了宝玉去外书房读夜书所需要的东西。
可惜这事还没来得及落实,秦家就有人过来带话,说是秦钟受了风寒,从郊外一回家就病了,这些日子都不能出门,只能爽约了。
这可足够扫兴的,宝玉刚刚升起的对读书的那一点子兴致就有消失不见了。
之后的几个月,现是元春被封为贤德妃,紧接着贾琏带着黛玉返京,继而秦钟又彻底一病不起,接连的几件大事,宝玉或喜或悲,身体也有些不好,生了几场小病,贾母知道他心里一直念着秦钟,就又放了他的假,不让他出去上学了。
柳五儿现在对这事是一点想法都没有了,就连贾政和王夫人,因为宫里传出了要允许宫妃回家省亲的事,这些日子每天连轴转似的忙着,也顾不上宝玉的事了。
为人父母的都不上心,柳五儿自己着急又有什么用处?因此也只好整天混着,只顾着照顾宝玉,调养好他的身体——眼看着这一年内或许宝玉是不会再去上学了,若是身体再垮了,日后去上学读书的希望就更没有了。
展眼就过了一年,柳五儿再一次经历了元春省亲的盛事,赏钱自然也拿了不少——甚至比当初寄身晴雯的时候拿到的还要更多一些。不过这一世柳五儿的目标是让宝玉考中进士,与她自己没有半点关系,那些钱就算存起来也找不到什么用处。
柳五儿跟着忙碌了两日,待这两日过去了,宝玉房里的几个大小丫鬟才轮番在房里躺了大半日,这才有些歇过来了。
好在现在是正月里,正月十五又过了,正是没什么事好做的时候。歇了几日,却又有些过于闲暇了,还要想着有什么事可以消遣。这日,袭人家里人又带了话进来,想接闺女回去吃茶、松散一日。袭人原本并不是府里土生土长的下人,一家人都是外面的良民,柳五儿寄身袭人之后也并没有回过家,只知道袭人家里原姓花,全家都在京城生活。
听到花家人带的话。柳五儿盘算了一下,就答应下来,想着刚好可以把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带回家里去,也算是替袭人尽尽孝心了。再说她在贾府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宝玉的月钱也是放在她手里管着,贾母和王夫人也时不时派人过来给宝玉送钱。若真有急需用钱的时候,就先拿宝玉的使着也是一样的。
花家人听到回话,第二天一早就过来回明了贾母,把柳五儿接了出去。
过来接人的是袭人的母亲和哥哥,柳五儿虽然没和他们两个相处过,却还能认得出来——好在早些年袭人也并不经常回家,因此还能遮掩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第69章 袭人(9)
柳五儿一早就跟着袭人的母亲和哥哥回了花家,花家这些年家境也渐渐好了起来, 在城南赁了个一进小院, 全家人就住在其中。正房三间, 是袭人的母亲和哥哥住的,另有两边厢房, 一边充作厨房,另一边却是下面几个女儿的屋子。
一进小巷,就看到袭人的小妹正站在院前张望, 见他们来了, 忙回身打开院门, 又朝院内嚷道:“哥哥和娘接着大姐回来了。”
正说着,袭人的哥哥花自芳已经将马车赶到了自家小院门口, 柳五儿扶着袭人的母亲下车, 笑着揉了揉花小妹的头, 从怀里拿出一把糖放到她手里, “这是宫里赏出来的,我临出门的时候抓了一把, 你拿去吃吧, 和外面的滋味都不一样。”
袭人的母亲听了, 又是羡慕又是心疼女儿,嗔怪道:“这样金贵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就好了, 给她们带什么?万一被主人家里发现了,再生出事来……”
“贾家人万不会为了这一把糖生出什么事的。”柳五儿满不在乎地摆手。她这些年经历得多了, 后几世虽说依旧是丫鬟,却也一向养尊处优,不用做什么体力活儿,早就不想先前那般没见识了,举手投足间,倒像是某些中等有钱人家的小姐。
袭人的母亲见女儿现在是这样的谈吐做派,心里也不是不感慨,花小妹却不像母亲,平白生出了心事,她捡了一粒糖放在嘴里,咂么咂么滋味,没心没肺地欢呼一声,扭身就往正房那边跑去,边跑边嚷着:“这糖好吃,我拿去给姐姐们分去。”
不过片刻,屋内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还有少女们的笑声。花家儿女不多,但是这声音听起来却是有不少人,柳五儿脚下步子一顿,袭人的母亲忙解释:“知道今儿你回来,你堂叔堂伯,还有舅舅姨妈,都把家里的女孩儿送过来,只想着陪你说说话,也长些见识。日后出门子,说起来也是件很有光彩的事。”
认识个丫鬟有什么好“有光彩”的?
不过柳五儿又转念一想,自己当初还一心只想着进荣国府当丫鬟呢,也没有什么资格臧否这些堂妹表妹。
一进屋,只见炕上坐着三五个女孩儿,身上穿的衣裳虽说不是新的,却都很干净。花小妹却没有跟着坐在炕上,只站在炕边。
柳五儿一眼看去,除了自家二妹之外,旁的竟都不是十分认识——她自己不认识也就罢了,原本就是陌生人。但是探寻遍了袭人的记忆,却也没见过这几个,这才知道袭人自己也不常见这些亲戚家的姑娘。
几个女孩儿见柳五儿不说话,忙先热络地上前招呼,又有花小妹在一旁帮腔,柳五儿这才渐渐理清了这些人的身份和同她之间的关系。
众人坐在炕上说了一会子话,袭人的母亲又让两个小女儿帮着她去做饭,只留儿子看着大女儿和侄女儿、外甥女儿们说话玩笑。因大女儿难得回来一次,少有地做了一顿丰盛的好菜,有鱼有蛋,一家人笑语宴宴地吃了一顿饭。
吃过午饭,袭人的母亲和花自芳又把柳五儿叫到另一间屋里,一看就是有事要和她商量的。柳五儿不知他们有何事,心下也有些好奇,就安静地等他们先开口。
袭人的母亲拿眼尾瞄了瞄儿子,这才踟躇着开口,“我和你哥哥商量着,这些年咱们家里也富裕了,你哥哥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不如明年就接你出来,到时候也好看人家。只先告诉你知道,让你心里有个准备,再在那府里忍耐一年……”
柳五儿没想到说的是这样的事。若是放在前几世,有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满心欢喜,但是这一世她的任务却左右都离不开宝玉,若赎身出来,就彻底断了完成任务的可能——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她出来了又有几天逍遥日子好过?
她低头盘算着这里面的得失,又不禁有些好奇:怎么前几世的时候不曾听说过花家人要把袭人赎出去的事?
不过这疑惑也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她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自打服侍了宝玉,袭人就一门心思都系在宝玉身上,两人间又早早地就做下了那种事,一、两年后更是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只等着宝玉正式成亲就确定名分。
这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好前程”,袭人眼见着就得到了,自然不想着出府。花家人或许也知道些事,因此虽也提过这样的想头,却渐渐又熄了这个心思。
“我知道娘和哥哥是一心为了我好。”柳五儿抬头笑了笑,“可是咱们家当年把我卖给贾府的时候,签的是死契,贾府那边肯不肯放人还是两说……既然你们想着明年把我赎出来,那就明年再说吧。”她又想起自己带出来的银子还没拿给袭人的母亲,连忙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这里面是我这些年存下的银子,我在府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给娘收着吧。哥哥成亲的时候置办些必要的东西也好,给妹妹们买些好吃的也罢,总之你们花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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