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间,不够了。”就在与焚音擦肩而过的刹那,茶小葱自牙关里崩出了几个字。
焚音一愣,丁公藤的背影已经远了。视野里,只有茶小葱垂下的长发,以及那软绵绵的双腿,她躺在丁公藤的双臂间,就一根被煮透的面条。一如他第一次在玄真殿看到的模样。她受了御华仙尊一掌,却仍有一息尚存,就拼着这一点,即便没有那体内种下的魔元,他也还是会选她的。
“你还想动手?”他终于动了,三途的尽头奔来了许多鬼差,形形色色地站了一地,却因为被魔煞之气镇住。只敢远远观望。时日太久,他们几乎想不起邪鬼王原来的样子,他们的表情里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显然是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鬼王居然是个这样短小精悍的中年模样。邪鬼王的脸一变再变,青白,青灰,灰黑,各种灰度转换着。十分明显。
终于,有位穿着官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慢慢地走向他们。他望着焚音的脸,有些迟疑,又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出手相助的恩人。可是这个人却是令六界闻风丧胆的魔魇,他的修养容不得逃避,但是正邪定律又没教他如何应对,新任的阎王,倒底是阅历太浅,不懂得左右逢源。
“这位姑娘她……”茶小葱身上没有这个世界的魂魄特征,在冥界昏迷过去,便与死无异,只是还有体温。
“别挡道。”丁公藤没看他。迳自带着狐狸们一个个离开了那扇由牛头马面看守的大门。门洞中热风阵阵,烧灼了两位守门人的脸,茶小葱没有醒来,若是她有机会看见。一定会问,为什么牛头马面会倒地不起。
孔雀等了很久,其实在时间上,不过是从下午到傍晚的区别,但是对于他而言,却是沧海桑田的变换。迦洛的脸色也不好,他不住地看天,看着这一晚只有星没有月的夜空发呆。而那位黑衣女子倒是一直发呆,口观鼻,鼻观心。
“怎么还没回来?”孔雀忍不住探了个头进去,夜莺刚要出声,他已经一张淡漠的脸顶了回来。丁公藤眼无波澜地望着他,两个人差点就对口做了个“吕”字,还是孔雀先反应过来,捂着脸往后蹿了一步,也是因为离得稍远,才发现丁公藤手里的人儿。“小葱?”他看着那蓬乱的头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跟着,祭坛下走出了更多的人,确切的说,是更多的美男子……最后一位,是一脸阴森森的焚音。
“小鸟儿,关门。”焚音疲惫地抬了抬手,慢吞吞地靠在身侧的白骨堆上,他衣上的暗纹还在发光,但是素净的脸上却没有光。
“尊上。”迦洛看了看茶小葱,又看了看丁公藤,与阿妍一起跪在了焚音面前。月未出,云已开,焚音魔鬼难得露出了一丝软弱。
“莫左使,把她给我。”依旧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却唤不回那个清淡的人影。丁公藤的身影一顿,孔雀已飞快地挡在了他背后。
“你想干什么?你害得我们羽族还不够?”孔雀的俊脸上满满的都是怒意,只是他生得太美,连生气都带着几许娇媚冷艳。
“害你们?值得么?”焚音不耐烦地眯起了眼睛,却向着丁公藤伸出了手。横颜等人一见情势不对,齐刷刷地围了上来,在丁公藤身边围了几大圈。刚才茶小葱救的举动他们都看得清楚,虽不敢苟同,却都别无它法,沉淀下来最多的,便是钦佩。她只是个女子,看起来那么纤弱单薄,却拥有这般至上的决心与力量。以横颜对婪夜的了解,他相信了,这才是婪夜选女人的标准,他要的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并肩的女人,婪珂做不到这一点,从来就做不到。
“她受伤了,得治。”丁公藤淡淡地扫了焚音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将茶小葱抱出了祭坛。
焚音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被孔雀伸手拦住:“说清楚再走!”大批的羽族子民涌了进来,填满了祭坛的空地。“魔族,欠我羽族一个交代,今日不说清楚,谁也别想离开!”孔雀的四年,不仅仅是错失真爱的过去,更是一生迷惘的终结,事到如今,羽族的阴灵已经寥寥无几,他身为王者,同样欠了子民们一个交代。
焚音的身子似乎晃了晃,迦洛站在他身后,脸色阴沉不阴沉也看不出,他被包裹在黑暗里,连眼睛的光彩都看不到。
“迦洛,我们回渺夜之城,这里……呆起来让人觉得不舒服。”那名女子静静地走过来,很自然地挽起了焚音的胳膊,后者半推半就在靠在了她肩上,看起来极为暧昧,夜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女子看,恨不得在那女子脸上剜两个血窟窿出来,他看不到她的心中所想,却看到了一丝往事。
“阿妍!果然是你!”女子的脸越看越熟悉,虽然装扮变了,气质变了,甚至五官也在记忆中糊模得黑白难辨,但直觉却从未变过。从羽族走出去的女子很少,能走进羽族的女子就更少了,他就算老眼昏花,也不该忘记。
女子阿妍,是羽族剑圣躲不开的劫。
阿妍……茶小葱的五感渐渐复苏,却在朦胧中听到了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名字,她轻轻地咂了咂嘴,迷迷糊糊地问道:“婪夜,阿妍是啥?”
“在下不知。”丁公藤低头看她一眼,将诸般纷乱都扔在了身后。
☆、第334章 人有情而非草木
阿妍……木妍……茶小葱脑中牵牵绊绊,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她觉得很困,很困,眼皮变得似乎有千钧重,迷糊中,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手吃力地穿过丁公藤的肋下,后者被她这样牢牢的箍住,早已僵直了身体。
茶小葱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守着她的娉婷笼着秀眉,一脸不豫。虽然明白茶小葱是将丁公藤将成了婪夜,但她仍免不了生气。
“她伤得不重,隔天就能醒了。”丁公藤净了手,亲手为茶小葱绞干了帕子,突然道,“你不是说去襄阳?怎的来了这里?”蟠龙镇与襄阳相距甚远,并非一句“顺道”就可以遮掩过去。
“我等行至半路,发现了魔尊的踪迹,所以一路跟来。”娉婷不敢看他,目光扑闪着将眼珠撇向了一边。她撒谎了,她是发现了魔尊的行踪没错,但她事先并不知道魔尊焚音会来到朱雀殿,她只是得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腻在丁公藤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自信起来,在旁人看来平淡如水的茶小葱,在沉默中发挥着作用,看出了暮云卿的沉沦,也看懂了婪夜的执着,她担心丁公藤也会动那不该用的心思。而她亲眼看到孔雀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愈加肯定了这一点。
丁公藤无声地侧目,视线只是略略一停,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这时孔雀一把推开了房门冲了进来,迳直就奔到了床边:“小葱她怎么样?她……会不会死?”即便见识过茶小葱的野蛮与强悍,他仍忍不住将她当成弱者来看,在他眼中,茶小葱是剥开也没有二两肉的排骨妹妹。被邪鬼王这么来一下,只怕会魂散。他又哪里知道,茶小葱连魔尊最强大的“地煞”也熬住了,不但熬住了,更以洗髓之术完成了自我的提升。
丁公藤的答案还没说出,孔雀已迫不及待地握住了茶小葱的手,触及那温煦的体温,才微微回神。茶小葱的身子还热乎。脸色虽白,却很平静,连呼吸都未曾紊乱,根本不像个伤员该有的模样。
“她只是虚耗过度,昏过去了,很快就能醒。”丁公藤看向孔雀的脸色并不好看,“焚音呢?他在哪儿?”朱雀殿里魔气喷涌,整棵树都像被魔气罩住。但生为羽族之王的孔雀却不似有入魔的先兆,只有一种可能,孔雀趁着朔月之时,将魔尊给困住了。
“还在祭坛里关着。”孔雀见茶小葱没有大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顿觉踏实了不少。他又露出了羽族天然的矜贵与高傲,“本王因为他差点堕入魔道,此等仇怨,不可不报,便是为着鲲鹏王,本王也会尽力一搏……”
“放了他。”丁公藤没有等他说完,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莫云笑,你不为因为惦着旧事之情,想就这样放过他吧?”孔雀看看一身瘀青的茶小葱。将一双睁圆的眼睛对准了丁公藤。却不想后者变脸比翻书还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丁公藤的玉颜上就像覆了层霜。
“此话只说一遍,这世间没有什么莫云笑。只有药家的丁公藤。还有,我让你放了他,也是为你好,不错,你今天是能关住他,但明天如何,后天如何?连凤王都不得不听命于他,你能奈何?”不需要向人解释太多,对于孔雀这样性喜主观臆断的人,只要给他个怀疑的由头,便可以达成目的,至于他会怎么想,他丁公藤管不着。
果然,孔雀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迟疑地瞟向身侧的娉婷,蓦地了然道:“难不成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要留在朱雀地脉?”魔尊可贯通六界,畅行无阻,哪用得着他来打开阴阳路?他猛地站起来,额上隐隐地沁着汗意,却来不及擦拭。
“村长她能够就此脱险,也算得是欠了魔尊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