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伙计匆匆下楼,陈鸢这才转回目光,笑着看去对面的陈庆之。
“陈将军,今日为何忽然叫住在下,可是有什么事?”
毕竟忽然开口,就要结交一番,确实有些突兀,陈庆之一时也不好怎么回答,待伙计端了茶水过来,他双手捧起敬了过去。
“陈某以茶代酒,先敬先生。”
“将军客气。”
吹了吹漂浮的茶梗,陈鸢放下茶杯后,对面的陈庆之才开口:“先生不用多想,在下确实见先生一面,就觉得亲切,好像你我早就相识一般,并没有其他心思。”
“那将军真是豪情之人。”
“如何说?”
“敢想敢做,难道不是豪情?”
陈庆之闻言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怕是先生想说在下莽撞,才用如此委婉之言。”
“在下可没有弯弯道道的心思。将军护送魏国宗室回洛阳,难道不是敢想敢做?”想起之前听闻的传言,结合后世知晓的,陈鸢知道这位陈庆之好不容易争取到单独领兵机会,可以一展报复,能怀揣理想而前进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值得夸奖。
“先生竟知晓?还以为知道的人并不多……”
陈庆之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水,两人停下话头的片刻,又有四个茶客上了二楼,伙计的引领下去了后面角落的位置,聊得欢畅。
“李家戏楼那事,你们当时不在,我在人群里看得那叫一个真切,那人就坐在里面,手里抓着一把剑,舞得那叫片片寒光,真是武功盖世啊……”
“李家这回是可是扬眉吐气了。”“请了这么一个高手坐镇,往后谁人敢去捋虎须?”
“那绸铺的掌柜也真是猪油蒙了心,让他给撞上。”
几人的谈话嘈杂,说起今日上午发生的事,不时连连惊呼,惹得陈庆之微微蹙眉,他一向不喜江湖绿林的。
“这里嘈杂,看来不是说话的地方。”
“人间烟火气,反而挺好。”陈鸢笑着举杯,“鸢祝将军护送有功,前途无阻。”
“借先生吉言。”
陈庆之轻轻示意一下,饮了一口,便随意聊了几句,看看时辰,也差不多该走了,他本就是见到陈鸢生出结交一番的心思,没有掺杂太多的东西进去,如今也算结识了,了却心中一愿,便告辞离开。
两人一起下的楼来,陈庆之翻身上马,拱手:
“临行前,还能结交先生这样的好友,老天爷算是眷顾在下,时辰不早,陈某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一步。”
“未尝不是我之幸。”
来到楼外,陈鸢拱起手,目送这位将来的名将调转马头带着一帮亲卫远去街道,方才垂下双袖,慢悠悠的走去另一个方向。
心里也有着思绪泛起。
陈庆之眼下是活生生的人,自然是不能用木雕请将出来。
那关二爷、吕布等人,按时间早已故去,该是能请出才是,那为何也不灵显?
这个时间节点,大圣好像也在五指山压着,那在另一个时空,我请出的大圣是出五指山之后的?
当真有些奇怪。
嗯……眼下也没神可以商量,待寻到真君庙拿了家当,到五指山看看大圣是否在山下压着,若是,不知他能不能记起我来。
“东家!”
熙熙攘攘的过往行人间,前方街道上胖道人一身灰色道袍,负着桃木剑带着徒弟朝这边奔来,看到人群中信庭漫步的陈鸢,急冲冲过去,“东家,那人呢?让本道来收拾他。”
“那人不过想结交一番,能有什么坏心思。”陈鸢不好说那是曾经的人杰之一,随手又敲了一下小道童的脑袋,“机警是应该的,但不是谁都是坏人,莫要胡乱猜测,不然引起误会,好人都被变成坏人去了。”
“哦。”小道童搓着敲疼的头顶,弱弱回了一句。
然后,又是咚的一下,胖道人也在他头顶敲了一记。
“没事乱喊为师,编造谣言,其心可诛,回去蹲马步两柱香!东家,咱们回去,本道新试了几道菜,清淡爽口,还很开胃的喔。”
“这几顿大鱼大肉,正好吃点清淡的解腻。”
陈鸢与胖道人并肩往回走,小道童噘着嘴,捂着头顶两处疼痛,欲哭无泪的跟在后面,甚是憋屈。
……
下午的阳光渐渐倾斜,沿着波光粼粼的江水逆流而上,处于西南的沧澜山下,一道身影脚程极快,踩着林间斑驳阳光的落叶,飞快跑过石阶,循着熟悉的路径,朝着山腰过去。
某一刻,赵晚习停下来,望去多出来的一条山径,拱起手来。
“弟子赵晚习回来拜山门。”
话音落下的一瞬,地上落叶抚动,‘哗’的一下吹拂起来,飘飞远方。
那条山径深幽之处,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出。
“还敢回来,看来是想好怎么死了。”
“弟子不怕死!”
赵晚习陡然跪去地上,蹭着地面跪行两步,作揖磕头,言辞恳切:“但弟子怕山门受辱,才特地回来。”
良久。
深幽的路径之上,凭空多了一道山门,高耸的烟柱,斑驳青苔,显得古朴厚重。
女子的声音从里面再次响起。
“滚进来。”
风声呼啸,尽是枝叶沙沙声。
第三百六十四章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沙沙沙……
天光斜在山头,林间摇曳的斑驳里,赵晚习沿着满是落叶的石阶蜿蜒而上,心里是紧张的,几个月前在山门中不守规矩,而受到惩戒,逐出沧澜山,没有废去他修为,其实还看得出,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当初咽不下这口气,自觉离开。
如今再回来,山门内的其他师兄弟如何看待,想想就觉得有些脸红,可面子哪里有法剑重要,身为沧澜剑门的弟子,连剑都丢失了,往后怎么继续修道?除非能找到好材质,重新锻造一把,可他不会锻兵之术。
又走了一段,过了前面的拐角,攀爬青苔的石阶之上,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沧澜弟子,论辈分是他师弟,此时双手环抱法剑,脸上有些玩味的表情看来。
“赵师兄,才出去几月就回来了?走吧,掌门在等你。”
说完,那弟子懒得理会这个师兄,转过身走在前面。赵晚习跟在他身后,眼神恶狠狠的挖了一眼,片刻,走上数十阶后,前方开阔的地形在视野中展开。
那是古旧的石砖铺砌的广场,四周阁楼黑瓦白墙,窗棂、屋檐勾花雕缀,涂抹的颜色在长久的岁月变得黯淡,正中一座三层高楼,下方大厅门口上面,写有‘捧剑楼’漆红大字。
阴沉木炼制的门匾,有着镶嵌的长条凹位,应该是有东西曾挂嵌上面的,听说上面存放的可是镇派之剑,可惜他在山门的十余年从未见过,只是听闻丢失不见了。
“掌门就在里面。”捧剑楼弟子朝里偏了偏头,另一个弟子将门扇推开放他进去,叮嘱道:“捧剑楼重地,要卸法剑。”
赵晚习知道这个规矩,可他哪里还有法剑,尴尬的笑了一下:“放在山下呢。”说着,从对方身边绕过去,进了楼里。明晃晃的油灯挂在四个木柱上燃烧,四柱雕琢飞禽走兽、祥云兵器,只是古旧的不像话,掌门甚至没有心思修缮的意思,门中的弟子也一直保持三十六人,让他一直觉得山门快要没落的错觉。
然而过去时,并没有看到掌门的身影,站在首位前背对他的,是一个穿着贴身青衣裙,外罩一件蓝衫的窈窕背影,挽起的发髻斜插朱花玉钗,两条后辫垂双肩。
“韩师姐?”
赵晚习蹙眉停下脚步不再上前,他被逐出山门时,就数这个师姐将他打的最狠,此时站在这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泛了起来,他连忙环顾四周,没见到掌门的身影,便低声道:“我要见掌门。”
“今日你是见不到掌门的,你该知道掌门身子一直抱恙。”
首位上的女子缓缓转过身,娥眉含霜,声音平淡而清冷,红唇勾出一丝冷笑,话语陡然拔高:“让你进来,以为真是让你见掌门?!那日偷窥门中女弟子洗澡,若非掌门拦着,我早将你双眼挖下来,这次看谁救得了你。”
抬手横去一侧,纤纤玉指紧握的刹那,立于暗处的兵器架上,锵的一声,一把法剑飞来,落入女子手中,剑柄白玉琢成,两侧祥云为耳,剑身挥舞间,卷起缕缕寒气。
“师姐……掌门都说放了我……你可别忤逆掌门的意思!”
赵晚习吓得后退两步连连摆手,别说法剑没丢失,就算在手里,他也不是面前这位师姐的对手,光凭对方金丹修为,对付他就是一两招法术的事,何况手里还有寒玉剑,比自己那把不知好了多少。
“我真是为山门而来的,你听师弟说……”
首位上的身影似乎懒得听他解释,身形唰的带出轰鸣,紧竖的手腕一转,法剑拖着一道道残影直冲去对面,就在赵晚习闭上眼睛,喊出最后一句:“……那人说沧澜剑门不过尔尔,改日要上门讨教!”时,刺来的剑尖几乎抵在他一个鼻子的距离停下,上面袅绕散开的寒气,直让赵晚习打了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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