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年微微一笑,道:“王上莫慌,吾有话说。”
“卖什么关子,快说!”
景华年就问道:“敢问王上,你当年在岭南何等威风,无人能制,所凭者何?”
陈方泰迟疑了片刻,道:“这……自是因本王乃当朝郡王!是了,屋子里那群人,现在说着嚣张,等本王进去了,肯定也要如岭南大族一样低头!”
一说到这里,他又有了几分底气,被陈错下破的胆子,仿佛恢复了不少,迈步就要进去。
未料,景华年却拦住,道:“王上此言,对也不对。”
“此话怎讲?”陈方泰顿时停下脚步。
景华年就道:“郡王虽尊,但赋予这个头衔威严和力量的,实乃大陈之国力,因为王上你为宗室,背后站着皇帝,因此权柄自来!”
陈方泰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说话。
但景华年跟着又道:“但之前所得,不过凡俗权柄,约束不了超凡,而且皇帝与王上还隔着几条血脉,因而王上最后才被责罚,去职丢官,匆匆归京。”
被提起伤心事,陈方泰明显不悦。
可那景华年话锋一转:“但现在不同了……”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起来,“如今站在王上背后的,乃是手足之情,并且并非凡人,而是淮南至尊,其权柄在整个淮地可谓无所不达!不光约束凡俗,更约束超凡!”
听到此处,陈方泰脸上恼怒尽失,显露出激动之色,双手都颤抖起来。
“你的意思是……”
景华年笑道:“只要陈君不责怪你,哪个敢与你为难?王上不妨再大胆点!”
“原来如此!”
陈方泰松了一口气,再不迟疑,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一见他进来,先是停顿片刻,等认出了陈方泰的身份,便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一人低声吩咐道:“速去请高僧过来,正主来了!”
又有人小声道:“去把那些个泥腿子聚集起来,拉过来施压!”
还有人道:“给那边同个气,说人来了!”
马上就有人匆匆离去。
其他人则迎了上去。
“原来是郡王亲至!”
“诸位不用客气。”陈方泰拿起架子,心有底气,这神色中颇有几分处变不惊的风度,穿过人群,大马金刀的坐下,笑着众人,“本王方才在外面听得此处吵杂,怎么,你们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他这话一问,被他气度所摄之人回过神来,想到了原本谋划,纷纷出言。
“有!太有了!”
“王上明鉴,我等有话要说!”
“请听吾言!”
.
.
寿春府衙的墙头上,已然恢复青春的狼豪看着闹哄哄的内堂,笑了起来,他指了指叫的最响的几个老头,道:“这几个老东西来的时候,还有几分气势,结果一开口,着实掉价,一副泼皮无赖当街耍赖的模样。”
“他们不是耍赖!是来搏命的!”同样恢复原貌的张竞北盘坐边上,“你当他们为何能做人上人?是比旁人多张几条胳膊、几只眼睛?还是比旁人更聪慧、更勤劳?都不是,无非靠着祖上所传,乱世所夺,平日投机取巧,加上诸多特权。”
他顿了顿,又道:“我听叔父说过,河东那边的大族、豪族几百年传下来的土地,都不如最近这三国鼎立的几年间聚集的多,而且是越聚越多!那位现在要做的,就是抽了他们的根!你说,能不急吗?”
“你们这些人啊,虽然平日里装的彬彬有礼,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原来那一套,并不比山中狼好多少……”
两人正说着呢,忽然一阵吵杂之声从院外传来——
“冤啊!冤啊!”
“冤啊!不是我冤,是我家老爷冤啊!”
“这叫什么事啊,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
随着一阵叫喊声,两人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嚯,好家伙!”
狼豪一见,顿时就乐了。
“你们人可真好玩,这些分明是平日里欺压的,每天起早贪黑,却只勉强有个填肚子的口粮,竟还跑过来,给那些老爷们叫冤!”
府邸之外,布衣男女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群情激奋,为首几人振臂高呼,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却看得墙上两人津津有味。
这时,忽有一道灵光落下,落入两者心中。
张、狼二人都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活来了!”
.
.
府外的叫喊声,自然传入了堂中。
陈方泰的脸黑起来,他道:“你们这是召集人手,要来威压本王?”
众人皆默然不语,唯有一枯瘦老头上前苦笑,道:“王上明鉴,外面的事,我等不知啊,想来这都是民众自发聚集!可见,王上要行之事,是何等不得民心!”
“笑话!这里面的道道,你当本王不知?本王也玩过!还不是你们操控!”陈方泰冷笑一声,“别耍花样了,让人都散了,如今这事,你们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好大的口气!
众人各自对视,暗自冷笑。
突然。
“阿弥陀佛,王上,你业力缠身,若再逆民意而动,灾祸不远!莫要自误!”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而后一名僧人越众而出。
墙上,张竞北、狼豪见得这和尚,都是眼睛一亮。
“就他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以强施压,辅以调和
“你是何人?”
陈方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和尚,眉头一锁。
如今的他,虽然还是肉身凡胎,但到底经历了披甲武士的洗礼,其中残留其实并未彻底消除,所以在这和尚走进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此人不是凡俗,有能耐在身。
但那又如何?
陈方泰心想,自己现在在淮地,可是能横着走!
于是他眉头舒展,就道:“你是方外之人,不在院子里念经,跑到这里妖言惑众,速速退去!”
那干瘪老头马上就过来,道:“王上,这位大师可是大有来历,就是皇上见了他,也要礼遇有加!”
那和尚摇了摇头,面色平静,道:“贫僧自然是想要佛前安坐,不问外事的,可若是安坐不问,就要大祸临头,又有谁能坐得住呢?”
接着,他不等陈方泰回答,就自顾自的道:“王上一个命令下来,贫僧如果不赶紧过来,怕是不知何时,就要被人冲到寺中将根基都拿了去,这经文如何能念的下去?”
“正是这个道理啊!”
“这就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没道理啊这个!”
和尚的一番话,似乎是引爆了人群,屋子里的人一个个都在叫屈。
再加上府邸之外的吵闹,立刻就让场面混乱起来,竟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陈方泰也被这股气势给冲击的头脑发昏,心底又有了几分畏惧,担心真要爆发民变,自己身边也没几个兵卒,就是自家兄弟再厉害,恐怕也来不及护持自己吧?
他这一畏,立刻就生出退意,脸上的神态有了变化,落在屋中众人眼中,让他们暗喜,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那和尚也是一样,这时更上前两步,语气也严肃了几分:“王上今日所为,他日传出去,又有谁敢迎接大陈的王师?怕是连南地都要生乱!”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的道:“如此,就是陛下再怎么看重王上,也免不了要追究责任!甚至为了平息各方怒火,必须推一人出去定罪!这个罪人,肯定不是吾等!”
陈方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和尚瞥了他一眼,露出几分忌惮,但嘴上并不示弱,道:“如今这世道并不太平,处处皆有风险,寻常之人胆魄有限,见着时局变幻,不思反抗,一门心思避祸躲灾,所以破落困乏,实乃咎由自取。”
他又指了指众人,语气高昂:“在座的诸君能在这等局面下,有这般家业,那是要承担风险的,非有大志向、大智慧、大毅力、大气运方可度过一次次浩劫,这本身就是能耐!是适应世事的表现,实乃物竞天择之结果!平日不修善果,自然不得福报!”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陈方泰听着听着,都忍不住微微点头,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么?更何况,他自己这个王位,乃至王府的家底,也是继承自父亲,当然不会反驳这些话。
心里既然被说服,表情自然不同了。
陈方泰的这番变化,自然逃不过屋中人的眼睛,一时之间众人皆露出笑意。
“大师到底是大师,这道理说得就是通透!”
可惜,他们却不知道,陈方泰虽然被说服了,但命令本不是他下,他陈方泰就是个传声筒,就算他再是认同,现在也不敢违逆此令。
所以到了最后,陈方泰不由苦笑起来,觉得当下这事,真是难办了……
就在这时。
“有什么难办的?你本是个宗室纨绔,干的就是混世魔王的勾当,突出一个不要脸、不讲理,结果来了个和尚,你就和他在这里辩经起来,你辩个什么劲儿?人家和尚都是有一套经文的,你这三言两语的,一鳞半爪的,和人家讲道理,肯定是溃不成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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