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秋说道:“书院有许多似你这般年龄的少年和少女,他们日出而习,日落而聚。闲暇时候,他们携手下山进城,一起游街观灯,一起畅谈饮酒,一起打抱不平,一起闯祸受罚。他们形影不离同进攻退,朝夕相伴犹如同袍。”
叶紫衣听得天花乱坠心驰神往。
虽说这些年间,龙门镇里里外
外上至三尺神明下至黄沙鬼魅都被她戏耍了个遍。可总有一点儿美中不足,让她欢喜之余不免暗自伤感。
原因很简单,龙门镇地处天西破碎世界,牛鬼蛇神龙盘虎踞,各种角色都有。唯独似她这般年纪的同龄,少得可怜。
是的,她没有几个能玩的玩伴,大胖与二胖太弱,跟不上脚步,很少能与之分享自己的喜悦。
独祸祸与众祸祸两者相权,自然取其后更有趣些。
因此她开始有些向往,便忍不住又问:“书院有雪花糕么?”
对叶紫衣而言,这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若是吃不上雪花糕,即便是天上仙宫也比不了自家客栈。
白知秋岂会不了解爱徒心思:“还有红烧肉。”
“书院打架的话,会有老师惩罚么?”
“不过是抄抄经文典籍,而且十之八九都是老师教过的课业,对你来说简直信手拈来。”
“书院可学相思赋么?”
“其实相思赋的创作者,以前就生活在书院。那位花姑姑离开此处,也是为了故人重逢。”
叶紫衣心想原来如此。
世间竟有这么有趣的地方,菩提书院,相逢恨晚啊……对老师口中书院种种再无力抗拒的丫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恐老师不悦,所以压低了声音唯唯诺诺:“书院有剑么?叶儿想剑舞相思赋……”
白知秋这次没有动怒,而是神色如常指了指院中墓碑:“那把被老师丢掉的剑,名唤雪霁,如今就在书院。”
叶紫衣喜出望外:“真的么?”
白知秋诚恳说道:“真的。”
叶紫衣扯着白知秋袖袍:“老师,那我们何时启程去菩提书院?”
白知秋拍了拍丫头手背:“现在。”
丝毫不觉突兀的叶紫衣高兴地跳了起来:“叶儿这就收拾包袱,唤上阿爹阿娘与老师一同动身。”
白知秋摇了摇头:“老师要留下。”
叶紫衣脸颊笑容渐渐消失:“留下做什么?”
“你花姑姑不在,总得有人替她守着园
子。何况这客栈是你父母半生心血,此处两座坟头也需经常清扫。老师带伤在身,不妨就继续住着,抽空则去替你花姑姑看着园子,也省得遭贼蒙尘。”
不谙世事的叶紫衣环顾四周看了看自家院落,心想又不是书里描绘的皇宫别苑,这破砖烂瓦的,交给小六子哥哥经营恐怕做梦都能乐呵醒。
至于两座坟,换作旁人日日清扫,还真是难以放心。花姑姑别苑也是,若没有可靠的人守着,不得被翻个底朝天?
于是说道:“待老师养好伤后,叶儿就让花姑姑和老师换回来。总不能一直留守。老师不在身旁,叶儿怕被欺负。”
白知秋听着这话颇为欣慰,心想我白知秋的徒儿,岂是你花镜辞区区一段相思赋就能收买的?到底还算没白疼!
白知秋说道:“放心吧,在书院有人会护着你。”
“花姑姑?”
“不是她。”
“那是谁?叶儿认识么?”
“雪霁在谁手中,谁就会护着你。”
“他会像老师一样不问缘由蛮不讲理地护着叶儿么?”
“他会!”白知秋不知想起什么旋即补充说道,“哪怕是拼了性命……”
……
两日后的清晨,龙门镇漫天黄沙里,圣人白知秋站在喧闹的街上,目送徒儿东去。
叶紫衣背着包袱默默走在爹娘身后。依依不舍,却又不敢回头。她就如此慢吞吞地走着,直到身后小镇彻底被风沙掩盖,再也看不清模样。
于是她终于驻足。
转身的刹那,叶紫衣泪如雨下。
她双膝跪倒,朝着来时的方向虔诚而又恭敬地叩了三首。
她不傻。
非但不傻,而且极为聪慧。
她知花姑姑并非凡人,也只老师此举用心良苦。
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老师没说,她也不敢点破。
因为在老师心里,叶儿就是叶儿,是那个喜贪吃爱闯祸无忧虑又没良心的叶儿。
她不想在离别之际,还让老师担心。
……
第三十七章 王不留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个道理市井百姓懂得,王侯将相懂得,叶紫衣懂得,活了千百岁月的圣人白知秋没理由不懂。
他不会沉浸于离别的感伤而因此误了大事,天下存亡的大事。
何况他已不知历经多少离别。
站在黄沙不绝的街道,默默受了叶紫衣遥远地三拜叩首后,生俱儒相的白知秋便洒然转身,心想自己也该走了。
他没有回龙门客栈,而是沿着鱼龙混杂的街道静静走着,不知不觉间,心思超脱物外。
他想起一些往事,有关花镜辞和孟青书的往事。
拥有时觉得理所当然,失去后方知怀念,人总是这么奇怪。
更可笑的,是白知秋没想到连自己也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那是多少年前来着?
……
由东楚驶出的马车,冒着凄风寒雨终于抵达帝王都城下。
大雨磅礴里,苏小凡撑伞下车,撩起车帘。
君泽玉探出头,抬目望了望高高的城墙。那神色似乎在演算判断这座屹立五百年不倒的巨城能否困住自己一样。
收回视线,城门有道人影映入眼帘。
白衣白发。
不是帝无泪又是谁?
君泽玉虽说早已料到帝无泪会出现于此,可当瞧见后者时依然颇感讶异。因为他隐约感知,发现帝无泪的气息与修为愈发深不可测。同代之中,恐已超越十年前化劫的昆仑山七十二奇峰之主牧云剑城!
便是大师兄,亦略有不及。
“明王远道而来也不率先知会一声,若非愚兄巧逢,可真让天下人笑我帝王盟怠慢贵客了。”帝无泪撑着油伞,单手负于身后。眼角流露的笑容写着意外,也写着满意。
意外的是未曾料到南希寒传达消息如此之快,满意的是君泽玉选择单刀赴会,省去了很多麻烦。
苏小凡搀扶君泽玉下了马车,左手握着烧火棍,撑伞立于身后。凝重的神情,好像随时准备与城门下深不可测的新任帝王盟主生死一战似的。
相比之下,君泽玉讶异之后很快恢复从容。
秋寒雨冷,他咳了数声说道:“弟于东楚听闻,沈世妹不久前被盟主囚困。若有开罪之处,还望
盟主见谅。”
君泽玉从不怀疑自己对命运的推测。十年前料到此劫降临帝王都后,他便悉心准备着。
既来之则安之。
开门见山,所为自然是确认沈天心是否性命无忧。这决定着,他是否能够踏入此门。
帝无泪笑道:“谣言之说岂可信以为真?明王切莫误会……”
“这么说来,沈世妹不在贵府?”
“确在蔽府作客!”
“作客?”
“沈家乃十三王族之一,帝王盟国柱。愚兄与沈世妹不说同脉也是世交,岂有囚困之说?”
确知沈天心性命无忧后,君泽玉稍作放心。从苏小凡手中接过油伞,轻笑了声:“想来是弟多心。”
帝无泪笑道:“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愚兄了解明王之忧。”
言罢,帝无泪侧身让道,伸手做了个请势。
君泽玉看着苏小凡点了点头,最终两道人影被密密麻麻的雨线遮没,消失在街道来往人群中。
而后城门大关!
苏小凡淋着雨。
望着恢弘巨城以及紧闭的城门,心中愈发不安。
他不敢多想,更不敢再多耽搁。
大雨磅礴中,他独自驾着马车返程。约莫行了百里,在中州某处不知名的土丘山丛,他解开马儿缰绳,放马归山,并且将空荡的马车推下山崖。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开始隐匿行踪。
按照明王锦囊推测,此时的中州十三王城必然已经与帝王都一样,在那扇巨门关闭之后彻底戒严。要想离开这天下之腹,寻常路数自然不能再走。
他需要等待,等待这场雨入夜。
……
秋雨入夜。
灯红酒绿的怜香楼里,有道人影被丢了出来。那人摔在青石街道,溅起些许水花。往来路过的街坊百姓恐惹祸事,纷纷绕道而行敬而远之,仿佛看见了疯汉。
南希寒不是疯汉。
他只是如痴如疯,深陷醉生梦死的情境里不愿也不想清醒而已。
他躺在青石街道,冷雨扑面。看着夜空无边无际的黑暗,冷笑数声,灌了一通酒。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不知想起什么,他开始大笑。
“好酒!”
……
十年前君泽玉一统天东开创新朝,自然少不了例行的论功封赏。
诸多良将功臣中,银袍儒将未央生与细柳军主将武修阳因巨鹿之战合围燕南飞,无可置疑拔得头功,最终得封武侯与未央侯爵位,算是东楚朝野里苏小凡之外的诸侯之首。
约莫二十多日前,驻守封地的未央生忽然接到明王传信,要他暂掌列仙庭,处朝堂之决,行明王之权。心思缜密的未央生便知事非小可,于是连夜千里加急赶至大明宫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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