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和阿布瞪圆了眼睛,就连张芙也捂住了嘴唇,但还是不免发出一声惊呼。
秦轲失声叫道:“高……高长恭?你确定你没记错?高长恭他……他会被打得一身是伤?”
周公瑾神秘一笑:“难不成,我说话大舌头?”
秦轲默然不语,他实在没有办法想象高长恭一身是伤的样子,毕竟以高长恭的修为,就连神龙的爪子都没能把他压制住,甚至还被他的一枪戳得鲜血淋漓,说他去找人打架还被打得一身是伤,谁敢相信?
只怕整个荆吴都没几个人敢信吧。
半晌,他好奇地问:“那个跟他打架的……是谁?”
周公瑾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据说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整天不是躺在牛背上,就是躺在大石头上……睡觉。想来高长恭是在帮那人掩饰什么,才故意这么说的吧?这世上哪会有老头子能打得过他?”
“我觉得也是。”秦轲点了点头,这大千世界藏龙卧虎,大概这个人是什么隐世的高人,并不喜欢出风头,所以才让高长恭不要到处宣扬他的名号吧。
想到这里,他有些神往,能有这般修为的高人,该是怎样的威风凛凛?
……
不知多远之外的一座山上,一头老黄牛悠闲地咀嚼着嘴里鲜嫩的野草,牛眼木呆呆地凝视着远方。
躺在他身上的老人睡得四仰八叉,令人怀疑是不是打个喷嚏都能把自己震落下来。
睡梦中,老人“噗哧”一声还真的打了个喷嚏,结果他只是半梦半醒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地道:“哪个小王八蛋又在咒我……”
挠了挠裤裆,他翻了个身,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176章 恰同学少年
周公瑾在做菜上是一把好手,自然在挑选羊肉上也不可能被那些黑心商贩讹诈了去,这些羊肉据说还是专供荆吴宫廷的牧场所产,肉质鲜嫩有如白玉,翻滚在汤水之中更是诱人无比。
太学堂的一众寒门学子们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个个都是狼吞虎咽,把平日里黄汉升所教的“礼仪”、“谦恭”尽数抛却,小千吃得满嘴油水,香料和姜蒜的味道在他嘴里四处碰撞,羊肉如冰块一般融化在唇齿之间,伴随着滚烫的热气直通肠胃。
片刻后,他张开嘴轻轻吐出一股白雾,脸上只差用毛笔大大地写上“满足”两字了。
大楼则是一边往小鼎里放蔬菜,一边对着他怒斥道:“能不能慢点!你都吃完了我吃什么!你多吃点菜!给我留点肉!”
一时间,打闹和欢笑的气氛在厅中弥漫,有人更是熟门熟路地从厨房抱来了几坛子米酒,分酒的吵吵嚷嚷更是把众人的嬉闹畅快拔高了好几个级别。
秦轲也吃得合不拢嘴,他出生在墨家境内,算不得苦寒之地,但这种吃法对他而言并不稀奇。
平时他和师父只是清粥小菜再添点面饼,果腹为上。
不过有一年冬日年节,村里杀了一头合养了近一年的白胖母猪,在一片喜庆欢腾之中,秦轲和师父也分得了半扇肉,佐料当然不如今天这般丰富,但回忆起那天晚上和师父两人围着炭火吃肉的情景,至今依然满口留香,仿佛那是自己一生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如今他已尝不到那般好的味道,却能在这荆吴跟朋友们一同在欢声笑语之中吃着羊肉,也让他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莫名地找到了一种家的温馨感。
听着满屋子的笑声与叫骂声,他手上的筷子拨弄开整块的羊肉,吹了吹正打算塞进嘴里,突然想起自己身后的张芙至今还没能吃上一口,暗骂自己疏忽,侧过身,张芙那双清亮中带着几分妩媚的眼神正注视着他。
“吃不吃?”秦轲当然指的是自己筷子上那饱含汤汁的羊肉。
张芙微怔,没有想到秦轲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其实她倒是不饿,但秦轲把吹凉了的羊肉递到了她的面前,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用过的筷子,这算不算是……按照群芳国的礼节,一男一女做这种亲密的行为,无疑是在宣告两个人已经私定终身。不过张芙知道,秦轲并没有这个意思,可莫名感觉脸上一阵滚烫,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低下头去,避开秦轲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怎么了?”秦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板,“簪子掉地上了?”
他记得当初庆婶就没少发生这事儿,每次她一掉了簪子,就得嚷嚷着让季叔帮忙找,季叔则是跪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回答:“正找着呢……找着呢……”
不过……秦轲后来总算发现了些端倪,每次庆婶丢了簪子的时候,季叔的脸上难免还得多几道抓痕,而他那跪着找簪子的模样通常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地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和那簪子结了什么深仇大恨呢。
秦轲用十分怜悯的目光看着季叔,心想季叔那马裤的下面估计还垫着一块粗糙的搓衣板,真是难为他了。
“没,并没有。”张芙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但感觉到那股尴尬气氛持续发酵,她有些慌了神,尽管他不断地在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反而像是山洪暴发一般冲垮了她。
也不知思绪飘到哪里去了,她干脆心中一横,竟是带着几分决绝,冲着筷子一口咬了下去。
秦轲被她这凶狠的气势吓了一跳,看着她几乎都不咀嚼就把羊肉吞咽下去,还以为她真是饿了,赶忙伸筷再去夹了一块羊肉,又递到张芙面前。
张芙单手遮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秦轲那殷切的目光,她就是心再大也做不到真的让秦轲这般一口一口地喂着,含糊道:“没事没事……你吃……我不饿……”
万幸的是,乔飞扇这会儿正好从门外踱步进来,张芙眼中一喜,连忙顺势站起来,朝着乔飞扇走去。
两位姑娘家没有在外面陪着众人疯闹,周公瑾她们安排了里间,秦轲奇怪地看着周公瑾那副殷勤的样子,感觉好像只要乔飞扇在场,他都会露出这种类似小厮跟班一样的神情,连一双眼睛都是发光发亮的。
他想知道阿布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但阿布埋着头吃肉,似乎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关注,他也就把这事儿搁置一旁不再多想。
“高长恭怎么没在?”秦轲突然想到这件事儿,好奇地问道,这里是大将军府邸,高长恭既是主人,却连人影都见不着,实在有些奇怪。
“孙府今天设宴百官,长恭大哥自然也收到了请帖,这会儿应该还在孙府……”阿布嘴里含着吃食,说话有些瓮声瓮气。
“哦。”秦轲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不就赢了一场么,瞧他们还神气起来了,大摆宴席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阿布知道秦轲是有些不甘,其实他趴在地上看到他们这边大旗倒下的时候心里同样难过,但过了这么些时间,也就逐渐平复了。
高长恭对他说胜负不在这一日两日,尽管现在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但至少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现如今不如孙青,但未必不能在将来有所改变,他放下筷子道:“孙青今年就会离开太学堂入军中,这场演武等于是他给所有人交上了一份最好的答卷,孙家当然重视。你也别置气了,赢了又能怎的,你根本也不想从军,就算有了那个副将的头衔,又有什么意义?”
“是没意义……”秦轲一边吃着羊肉一边哼哼,“那个孙青整天牛皮哄哄的,看谁都好像欠他几百两银子,我就是不高兴。”
“孙家可看不上区区几百两……”阿布苦笑回答,以孙家的做派,如果真要借人钱,几百两不过是个零头,哪里值得孙青在乎?当然,孙家若真要掏大钱,只怕事后索要的回报也绝不止一两倍。
就如当年荆吴建国,孙家坚定地站在了诸葛宛陵的这一边,由此换得了如今“荆吴第一门阀”的地位。
说到高长恭,高长恭正好从门外进来,老仆人恭敬地为他脱去外衣,高长恭则是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能治理这荆吴的铁军,但并不怎么擅长收拾日常琐碎,这座大将军府,全靠这位老仆人一力掌管着。
“辛苦了,蒲伯。”
“少爷哪里话。”一个少爷,就代表了老仆人作为高家一系的身份,纵然高长恭现如今在荆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依然是高家人眼里那个最不受拘束,最洒脱不羁的小少爷。
脱下鞋靴的高长恭走在光滑的地板上,两旁案板前太学堂的寒门学子们早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有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有人倒躺在地板上说着胡话……还有人突然高声唱起了一首插秧时的民谣,被身旁觉得难听的同学顺手用桌上的抹布堵住了嘴,也不知是抹布的味儿太臭还是同学用的力气太大,他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就倒在了地板上。
片刻后,他发出了绵长的鼾声。
小千抱着酒坛子,稀松的睡眼却肿得像是核桃那么大,满脸红色快成了猴屁股,大楼醉醺醺地要去抢他手里的酒坛子,他哼哼唧唧地死抱着不放,嘴里说着:“别抢我的肉,这是我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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