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笼 (虫梦)

　　一尊大猿王怒吼而起，身形百丈，毛发如矛，电睛怒目，两条大臂上筋肉虬结，下身因为重力而陷入地面，猛的一举，金山佛海硬生生拔高三丈。
　　乘此机会，一道人影踏地如奔雷，耳边刀鸣声连成一片。
　　“施主可要想清楚，你坏我的本体容易，但我本体勾连众生，你杀我便是杀无数弱小生命，施主一向只欺强暴，兴刀以弱可取否？”
　　戚笼冷冷一笑，两眼爆射出无穷寒芒，单掌狠狠按在菩提树身上，一时间刀痕从掌心往四周疯溢，木料的崩解声像是拉破弦的琵琶，人头果到处洒落。
　　“佛说众生平等，怎么到你嘴中，便就有强弱之别了？以强讽弱，以弱逼强，你还当什么和尚？”
　　一颗人头果落下，化作‘假古佛’，背着手笑道：“持刀的暴徒，果然藏不了凶心，可惜你坏我分身易，毁我本体却难，此界众生，无有能灭我者。”
　　戚笼眼角微抽，只见随着‘假古佛’话音一落，树身大量的刀痕开始愈合，新芽出生，去旧迎新。
　　“施主，你已无计可施了。”
　　万里开外的本体上，四条龙脉早已收入戚笼体内，身前身后，万木焦枯，本体两眼紧闭，气息衰弱。
　　而在人道之外的极幽阴之处，刀鸣之声和刀身的碎裂声连成一片，有不甘的大吼声传来，似是在埋怨自己无法出战，又或是没有一口好刀，发挥不了全数的威力。
　　“施主技穷矣。”
　　‘假古佛’看着恢复完全的菩提树本体，笑道。
　　“的确，我不是你的对手，”戚笼坦然，“你的法力太浑厚了，无论怎样的伤势，都会瞬间恢复，更别提你还有那么多条命，不过——”
　　“不过什么？”
　　“就算你能赢我，我也只是复国计划的一环，你怎知没有别的一环，专门用来克你的？”
　　‘假古佛’双目一凝，道：“怎么，弥勒推演出了什么来？”
　　“呵呵，你既然为古佛，掌握过去之道，又何必来问我呢？”
　　‘假古佛’脸一冷，“你诈我！”
　　“未必。”
　　戚笼抬头，轻咦一声，开口道：“有人来了。”
　　天空突然疾风走马、乌云笼罩，一股黑色粘稠状的液体从天而降，很快就浸染了半边天。
　　……
　　八难道中，一道阴沉沉的身影缓缓走来，走到尽头，只见无数道身影组成的一座巨大神阵，正在镇压着一道漆黑的怪蛇，怪蛇在被连绵起伏的神影轰击下，已然奄奄一息。
　　照灯笼顿了顿，拔剑。
　　人皇剑出，万神大阵的核心轰然斩碎，下一瞬间，照灯笼迈出洞外。
　　“是他！！”
　　戚笼抬头，只见黑色的流质中，一道持剑身影缓缓走下虚空，黑发激扬，一盏又一盏纸灯笼飘出，将这个世界布成一座巨大的坟场。
　　‘假古佛’终于彻底色变，顾不上对付戚笼，双手合十，便化作一道金光投入树身中，同一时间，一颗颗人头果长大，化身成悬在空中的‘佛果’，树垂万佛，万佛合一，一时间佛光大亮，东、西、南三面，分别有三座巨大佛影横空出世。
　　三如来级别的万佛朝宗！
　　照灯笼面无表情，人皇剑影一闪，刹那间，一道巨大的黑色剑气斩出，硬生生轰在佛身上，同时古佛不甘示弱，如来级杀伐法门轰出，顿时间，纸灯笼灭成一片。
　　这声势可比与戚笼对战时要强大多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照灯笼肯定不是复国计划的一环，但是这时出现，并且与‘假古佛’争斗；‘假古佛’也不得不应战，因为三如来级的佛力，哪怕是他也难以完全消化，必须借助亿万人心强行驾驭，不然之前跟我争斗时，就不可能只用一具化身了。’
　　哪怕本体是上古菩提木，哪怕身为亡国七灾，在大宏愿未成之时，强行驾驭如来之力也是极难。
　　如今的‘假古佛’，就像是之前的许天功，都是在突破关口，遭到各种强大势力的围攻。
　　好在戚笼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精神世界中，高达天际的弥勒佛忽然一分为三，化作红衣、灰衣、黑衣三小沙弥。
　　红衣小沙弥兴奋道：“很好，计划就要成功了，只要人皇后人镇压这颗菩提树，我们就能彻底引动古佛佛性，将众生度入彼岸。”
　　“这不是巧合吧，就在古佛吸纳众生之际，照灯笼突然出现，”戚笼突然道。
　　“自然不是。”
　　盐海海面上，一点涟漪突然诞生，一位道装美妇忽然走出，背上背着一口长剑。
　　“穹苍暴雨宗宗主柳如是，见过四龙之主。”
　　“你能进我的精神世界？！”
　　戚笼表情生出了一丝变化，要知道精神世界是一个修行者最隐秘的地方，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给别人开放的。
　　“戚先生不要误会，我也是人道的修行者，已经修行到‘明境止水’的境界，这方世界的人心我都能踏足。”
　　柳如是笑了笑：“还有，我是负责复国计划的另一条线。”
　　“另一条线？”
　　“人皇线，这方世界的人道已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所以与其乱上加乱，不如一刀两段。”
　　戚笼有点听明白了，但又有些迷糊。
　　“其实很简单，戾妖皇以殒落的代价，让假王爷暗度陈仓，取信众生；而照敦煌则以疯狂的代价，保留了人道的火种。”
　　柳如是低头，水面上自动倒映出‘假古佛’与照灯笼的大战。
　　“他便是火种。”
　　红衣小和尚插嘴道：“这方世界的人道本就阴暗而邪恶，唯有以疯制疯，以恶制恶，才能理顺。”
　　戚笼追问：“所以照敦煌晚年的疯狂，其实是故意的？”
　　柳如是道：“没错，恩师跟戾妖皇合作，取了一点龙虐的种子，渗入人道中，历经数代，造就了照灯笼。”


第517章 余韵（上）
　　戚笼这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照家后人，会拥有‘笼中图’这种层次的宝物，恐怕没有自己，照灯笼也会走上人皇之路。
　　只是若真没有自己，那么‘自己’这个角色，又会由谁来扮演？
　　“妖皇一脉的后人，一个个为了目标无惧死亡，而照家一脉，更是自祖宗开始，就打算彻底让后人疯狂，这还真是——”
　　戚笼不知说些什么好，嘲讽？不该嘲讽这类人，赞扬，貌似也不对，他只能无言以对。
　　柳如是笑道：“妖皇、人皇，即为皇者，自要为常人所不能，戚先生，等一下我会出手，挡住灯笼的剑，而三小沙弥会引动古佛佛性，镇压住‘假古佛’，到时先生便出手，用上古天柱毁去这截菩提木，粉碎人道。”
　　“你也要死？”戚笼听出了言外之意。
　　“我不死，人道就无法彻底断绝，那么众生入福堂，依旧会有风险。”
　　“你才是真正的女人皇，”戚笼感慨。
　　“戚先生过奖。”
　　红衣小沙弥插嘴道，“波旬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定趁机夺佛，到了那时，戚先生可出手，一举灭佛。”
　　戚笼听得此话，总感觉有一丝丝不对劲。
　　“整个复国计划所有环节，到此便告终了吧？”
　　一道姑三小沙弥对视一眼，彼此一笑。
　　“难道还有？”戚笼嘴角抽搐。
　　“我们这里是没有了，不过传闻福堂之所以能够接纳众生，是一代人皇与道祖达成的协议，在天地破灭之前，道祖会来取回躯壳，顺带接引众生离去。”
　　“道祖——”
　　戚笼喃喃道：“听起来像是个强人。”
　　就不知道是真的那位还是假的那位。
　　“戚先生，时候到了。”
　　所有人都看向水面，那里倒映着双方的战场。
　　出乎意料的，‘假古佛’很快就落败下来，照灯笼的剑意斩杀到如来金身上，能碎裂金身，进而直接斩杀到菩提树身上，而让戚笼想尽办法也解决不了的超级愈合力，此时却像是失了效一样。
　　“不是如来，不入人道，”灰衣小沙弥突然道。
　　“佛门也有人道？”戚笼听出了关键点。
　　“佛国即是人道。”
　　“可是上古佛门不是开天失败了么，大雷音寺都被天庭剿了。”
　　三小沙弥同时笑了笑，不作回答，或许是他们不愿告诉戚笼这个秘密，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佛国即是人道，看来极乐净土也不是那么纯粹，亿万佛子，能把人道之力加持到多么强大的层次。’
　　如来这一级别的法力应该还可以提升，至少要超过真神才对。
　　“好了，‘假古佛’要支撑不住了！”
　　伴随着三小沙弥的惊呼声，只见照灯笼找到机会，突然人剑合一，漫天苍白灯火中，剑影一闪而逝。
　　再然后，无数张苍白面孔从佛身上下窜出。
　　第六剑——苍白面具
　　一具如来化身轰然倒地，剩下两具互视一眼，佛光大亮，亮光之中，一道身影直接钻入八宝池中。
　　两道身影当即窜出，戚笼直扑八宝池，而柳如是则手持宝剑，挡在照灯笼前。
　　“贱婢，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