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笼 (虫梦)

　　明无欲道：“这些水系大道是为了封印大师伯，由几位师叔布置的，除了刀道达到第四层，不然任谁掉下去，都是必死无疑。”
　　戚笼趁机问：“刀道第四层是什么？”
　　明无欲叹了口气，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深陷魔道，无法自拔了。”
　　“不过大师伯说，第四层，可以称之为伪真神。”
　　“伪真神？”
　　“伪真神——”戚笼想了想，没想明白，便又问：“师兄，道者和真神，到底孰优孰劣、孰强孰弱？”
　　“真神是超脱之道，道者是庇世之道，二者都不是一条道，又怎好去比较，不过论起战力，真神肯定占在上风。”
　　“不过也说不准，排除那位神秘莫测的天刀师伯，眼前这一位，就有战胜真神的战绩，”明无欲看了戚笼一眼，突然道：“那尊真神，便是波旬。”
　　“波旬……败了，”戚笼先是一喜，然后又惋惜道：“师伯居然没把祂砍死，太可惜了。”
　　明无欲摇了摇头，道：“事实上，是砍死了，不过大师伯说，只要此界佛门不灭，波旬就是永远的不死之身，所以祂又复活了。”
　　戚笼皱眉，不能理解，就算是真神，该死还得死，怎么到波旬这一块就例外了呢。
　　在他记忆中，佛门真正不死的，不是八部天龙、也不是菩萨罗汉，而是诸天明王，因为明王是佛陀的忿怒念化身，只要佛陀本体不殒落，明王便可以随时随地斩出。
　　所以波旬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某尊古佛的念头化身？
　　见戚笼一脸古怪，明无欲又道：“我带你来，除了指望你帮忙，还有便是，大师伯或许有解决你精神层面十万魔头的法子。”
　　小船速度似缓实快，很快，视野范围内，一座小岛显出，岛屿很清净，竹林茂密、花草欣欣向荣，跟四周的环境很不搭调。
　　二人下了船，一个身穿布衣的老人早已等候多时，见了二人，笑呵呵道：“二位，道者让我在此等候你们。”
　　戚笼愕然，把头看向明无欲，不是说刀魔徒弟都死绝了么，不对，这老儿有点眼熟，是那个独孤老人！
　　明无欲并没有参与问刀坪的选拔，见魔劫域中突然多出一人，皱眉问：
　　“你是谁？”
　　“呵呵，明师兄贵人多忘事，一甲子前，师兄凭借一口血刀，杀入问刀坪，是小老儿提点师兄，人血即魔血、人刀即魔刀，师兄这才刀道大进，入选问刀楼，这点香火情，看来师兄是忘了个干净。”
　　“是你！”
　　明无欲面色一变，他当初刀道撞上天花板，迟迟无法进步，当初在问道坪上，甚至被赫天阙击败过，若不是被人提点，最后关头成功突破，怕还入不了问刀楼的门呢。
　　不过他一直以为此事系某位师兄弟，或者师叔伯所为，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外人。
　　戚笼如今踏入刀道第二步，虽然没以自身修为相合，加强战力，但眼界是提升了一大步，现在再来看这个老人，便感觉不一样了。
　　对方的气息浑然天成，好似与四周环境完全相容，甚至延伸到海面上，都没什么异像。
　　这种感觉，不是道化，也不是截道，甚至不是第三步融道，因为融道也只有一条大道；而此时的海面上，光是戚笼认出来的水系大道，就足有十道。
　　戚笼吸了口冷气，道：“刀道第四步！”
　　独孤老人没有开口，而是在前方领路。
　　而明无欲打量着对方的背影，不仅没有道谢，反而面色渐渐冷漠，甚至眼中杀意直露。
　　“原来是你！”
　　“传说中，当初第一代求道者受小千意志所招，组建问刀楼，但其中一位有私心，并没有加入，这个人，便是你吧！”
　　独孤老人笑了笑，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方世界的道者数量，最多只能有五位，每上一位，就要有一位下来，而上一代道者与小千世界意志深度融合，一旦卸了道者之位，便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老夫问你，你若是到了最后一步，前面挡着的是你师傅，你又如何？”
　　不明其心者，难证其刀，明无欲只沉默了片刻，便坚定道“先还师恩，再行公平一战，生死勿论！”
　　“呵呵，不愧是血刀无欲，不枉老夫当初提点你，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知道，刀魔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老夫老了，已经斩不出酣畅淋漓、有进无退的刀了，老夫只想尝一尝，与那个贱女人彻底合为一体的滋味。”
　　那个女人，应该是小千意志吧？
　　戚笼暗想。
　　“好了，你们自去吧，放心，师傅戾气已经逼出体外，不会再杀人了。”
　　独孤老人将二人领入一片竹林中，乐呵呵的道。
　　“你如果有任何不轨举动，我第一个杀你！”
　　明无欲冷冰冰的扫了对方一眼，扬长而去。
　　戚笼看了看独孤老人，突然道：“钟吾古地即将被诸神瓜分，这个时候成为道者，又有什么意义呢？”
　　独孤老人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
　　戚笼步入竹林中，竹子是黑色的，越往里走，便就越黑，没有清灵通透之感，取而代之一种深沉。
　　任何高深的武者都有杀气，而走杀戮武道的高手，更是杀气入筋入骨入皮入肉，把浑身锻造成一座杀戮机器，再往上，便是天杀之念，任何生灵被念头一卷，都像是撞上了天生克星。
　　这已经是极限了，戚笼的杀神，便是天杀之念的大成。
　　然而在这里，戚笼感受到了另一种层面的杀意。
　　那是毁灭整个小千世界！


第423章 大道之魔（下）
　　此起彼伏的黑竹错乱的插在泥土地上，像是刀丛，又像是剑林，却又远不止于此。
　　戚笼盯向前方一根怪异黑竹，碗口粗细，通体无节，仔细看之，却见竹身表面满是雷纹，扭曲而怪异，恍惚间，戚笼仿佛看到无穷雷电反打，震散乌云，撕裂天空，一众雷神雷兵尽数淹没，甚至于劈裂天宫，轰散那天空上的庞大意志。
　　以雷灭雷，借天罚而杀天。
　　戚笼又把目光放在另一根竹身上，这跟竹子竹节四方，外宽内刃，像是嵌在柱身上。
　　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复，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戚笼脚下忽然一痛，脚掌转开，只见掌心上，一丝血水流出。
　　一节长满倒钩的竹笋出现在脚掌下。
　　子杀父、女杀母、亲亲互食、友友相残，天地食人不如人食人、己食己。
　　戚笼面无表情挪开脚掌，然后身上一阵绞痛。
　　心造反、胃吞肺、肝胆互爆、脾泛猛毒。
　　而在竹林内部，三四亩荒田所在，明无欲正搀扶着一个老农坐在田埂上，老农用仅剩的左手，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此刻，老脸上满是汗珠。
　　“大师伯！”明无欲看向竹林中的戚笼，又看向刀魔的断臂处，欲言又止。
　　刀魔让他把水壶递了过来，颤颤巍巍的喝了一口后，才道：
　　“不要大惊小怪，得天独厚者亦遭天妒，欲灭世者，同样天地亦灭之，我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
　　“你以为外面的大道封印是为了封印我，若不是大道运转被几位师弟控制住，呵呵，我怕是早就被最上面那位杀死了。”
　　“可是师伯——”
　　刀魔摆了摆手，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顺她也好，逆她也罢，对她来说无甚区别，我阻止劫数降临，挽回天地，她也不会对我网开一面，更别提我还失败了。”
　　“可是大师伯，既然封印在，为什么你的手会折损？”
　　魔刀在成为刀魔前，最强大的便是右手，右手持刀，灭尽万物。
　　然而此刻，这条手臂却是没了。
　　明无欲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变的很难看。
　　刀魔倒是笑的很坦然：“可能是哪位师弟觉的我不堪重任，想要我挪一挪位置，没有别人的提点，独孤凶这个谨慎有余、胆气不足的家伙，怎会跑来做我的徒弟。”
　　由于问刀楼特殊的传功体系，门内并没有因师徒关系形成的利益派系。
　　而且巅峰刀者意志坚定如铁，有自身的信念，外物难以打动。
　　而五位道者的分裂，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选边站，同时问刀楼也要分裂。
　　而问刀楼真正的职责，也会在内斗之中，丧失殆尽。
　　其实这已经隐隐约约有些苗头了，譬如，刀帅师叔常年不归，刀匠师傅不问世事，五大道者这十年间，唯一一次集会，还是为了吕傲侯师姐之事……
　　明无欲勉强笑道：“大师伯说的夸张了，或许只是大道封印出了问题。”
　　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沉默了一会儿，明无欲才又道：“大师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灭除小师弟脑中的魔性么。”
　　在二人眼中，戚笼此刻已经被竹林中的利刃磨的鲜血淋漓，那一道道刀锋，让龙脉之子的肉身几乎无阻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