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笼 (虫梦)

　　二人都没有观看这场刀斗的想法，哪怕赫天阙嚣张的大笑声震惊四野，哪怕那口比城门栓还粗的天阙刀，一刀斩下，活活劈开了一座小山头。
　　对于二人来说，再怎么精彩的比武，终究只是刀斗，而他们追求的，是在刀之上的东西。
　　戚笼看着‘问刀坪’这三个字，轻轻道：“问刀坪，我看是问道坪才对。”
　　回想起那大地板块演化所化的那套刀术，戚笼手指微动，原本一点感知都没有的手掌，居然渐渐产生了一丝火辣辣的痛。
　　恍惚间，仿佛那个山河改易、板块陆离的刀，被反握倒持，施展在自己身上一般。
　　渐渐的，这种热流传遍全身。
　　“这就是吕师姐口中的那个人吗？”
　　“是他，不过能这么快领悟地刀，这人在刀道上的天赋，恐怕不亚于吕师姐啊。”
　　“怕又是个祸害。”
　　……
　　又过了两个时辰，当戚笼睁开眼时，忽然感觉浑身一阵痛痒酸麻，衣角还在滴着血，似乎刚刚所有伤口都崩裂了开来，外衣被染成血衣。
　　不怕你痛，就怕你不痛。
　　因为一旦出现痛感，就代表着龙脉之子恐怖的生命力开始发动，距离痊愈已经不远了。
　　而赫天阙和那位绝心刀客已然分出了胜负，绝心刀客像是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赫天阙胸口多了一道及骨的血痕，正满不在乎的大笑着。
　　两道人影缓缓从虚空中走出，一位一身青衣，形若浊世佳公子，另一位一袭道袍，头上道冠上，插的不是木钗，而是一小木刀。
　　青衣公子笑道：“我叫风万里，这位是我师弟白夫子，看来这四位便是今日问刀会的考核者？”
　　“还有老夫！”
　　伴随一声平静的声音，问刀坪上，地面突然开裂，一个衣衫褴褛、瘦若枯骨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来，一时间，整个天地风云变化，好似一口举世罕见的宝刀，就要出世了般。
　　风万里有些惊讶道：“独孤前辈这一次终于准备参与考核了吗？”
　　“老鬼，你的真身居然藏在此间？”赫天阙讶然，他在这里潜修一甲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对方的真容。
　　独孤老人没有搭理对方，反而走到那个绝心刀客面前，道：“在场之人，谁都能斩断七情六欲，恩怨是非，但刀术要想圆满，乃至踏破最后一步，就不是百无禁忌的事。”
　　语罢，独孤老人便闭口不言。
　　风万里也不在意，只是道：“欲通往外门考核者，请跟我师弟走，至于拥有请帖的，请跟我来。”
　　戚笼跟着风万里，风万里在前方领路，而在风万里脚下，大地脉络一直在悄悄变化着，虽然没有阵法痕迹，但往往一步下去，便是一山、一江、一河、一湖，或许这才是阵法的最高表现。
　　“戚兄参悟出来了么，地刀之道，”风万里头也不回道。
　　“有几分领悟。”
　　“要是师傅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我们这几个弟子，都没有完全继承他的衣钵。”
　　戚笼道：“风兄，我想问一个问题。”
　　“请说。”
　　“那位传说中的监察者，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哦，你说的是天刀师伯啊。
　　“师伯？”
　　“他是问刀楼的第一个得道者，天刀便是监察者，但监察者却不是天刀，这一点上，等你参悟出我们那里的刀道，便就能明白了。”
　　戚笼沉默片刻，突然道：“我不是来学刀的。”
　　风万里止住脚步，回头讶然道：“那你来问刀楼，所为何事？”
　　戚笼伸出双手，缓缓道：“疗伤。”


第413章 刀即是道（上）
　　风万里回头，眼神之中，居然包含着一丝杀意。
　　“戚兄，问刀楼不是其它督护府，无论你是薛将军也好，还是龙脉之子也罢，你的所有身份，在这里都保不住你的性命。”
　　“性命二字，对我来说不是太重要的东西，”戚笼笑道，然后表情严肃了几分，“但我不会侮辱别人的刀。”
　　“那你为何不学刀，你是看不上这里的刀术？”风万里淡淡道，“实话告诉你，就算是真神手段，也未必比的上这里的手艺。”
　　戚笼沉吟了片刻，感觉如果不告诉对方实情，或许连问刀楼都到不了，无奈的一笑，道：“舍刀之外，别无它物，我只是想看看，彻底放下刀后，我还能剩下什么。”
　　风万里没有开口，只是在下一瞬间，无穷无尽的风暴瞬间覆盖全场，风暴化作了白色，而在白色覆盖范围内，一切的一切，都在模糊，物质也好，灵气也罢，包括虚空，都像是被风吹走的老墙纸，一点一滴碎了个干净。
　　然而这般恐怖的声势，却连戚笼的衣角都没有吹飞一下。
　　因为这是刀意层面的交锋，哪怕只有一丝丝刀意，都会遭到疯狂的攻击，然而戚笼眼观鼻、鼻观心，波澜不惊。
　　风万里将刀意一收，一脸惊诧，甚至还有一丝丝佩服，道：“你倒是想的开，一个真正的刀客，放下手中刀，这可比什么杀妻弑师之流，要强上一万倍。”
　　“我还会捡起来的，”戚笼笑容灿烂，眼神坚定。
　　“什么时候？”
　　“等我觉的适合拔刀的时候。”
　　“希望我有幸能目睹这一刻。”
　　“有机会的。”
　　“既然预定了你的刀术，那我也让你看看我的刀术吧。”
　　风万里这个如玉公子缓缓抽出了腰中刀，刀身通体由白色乳玉雕成，不似刀器，而是珍贵玉器，事实上，它的确是由一块易碎的首山玉雕刻而成。
　　君子如玉，刀亦如玉。
　　纯粹刀光一闪，天地俗物皆消。
　　在戚笼的眼中，周围的山石、乃至天上浮云，地上植物，都渐渐化去，最后只剩下轮廓，只有一条条沟壑纵横的山脉线条，而在无数线条对面，一座高楼若隐若现。
　　二人一步踏出，便出现在问刀楼外，四周物质模糊，地面上，一道道黑色裂纹时不时的开裂，给人的感觉，这处天地，随时有崩溃的架势。
　　“欢迎来到小千之缝、问刀楼，几位师叔师伯都在里面等着你。”
　　风万里踌躇了下，道：“问刀楼基本不参与世俗争端，门内也没什么勾心斗角的，这十几年间，唯一的一次争议，便是吕师姐一事，你是吕师姐推荐来的，有人爱屋及乌，自然就有人恨乌及乌，你当心便是。”
　　“多谢，若是有机会，一定请再赏你的刀术，”戚笼笑道。
　　“你不是舍刀了？”风万里反问。
　　“看看而已，解解馋。”
　　“你这人真有意思，”风万里露出一个君子如玉的笑容，潇洒的消失在白雾中。
　　“客人，这边请，”一位老仆人躬身道。
　　戚笼微微点头，心中微微下沉，就算他没入过什么拳宗流派，也知道叛门之徒，但凡老家伙打的动，都是要亲自清理门户的。
　　在宗门之中，理念之争，要比利益之争还要血淋淋。
　　老仆在前方引路，飘荡在四周的白雾随着他走过，都自动的让出一条道来。
　　戚笼心中一动，脱口道：“上善若水？”
　　“小小手段，难登大雅之堂，让贵客见笑了。”
　　戚笼面色微微肃然，表情也多了几分尊重，道：“不知老伯怎么称呼？”
　　“老奴刀仆十一。”
　　一个老仆从，居然能掌握‘上善若水’，戚笼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对了，贵客，主人让我问您一句话，您是否愿意继承她的刀统，若是愿意，一切可既往不咎。”
　　戚笼眉头一扬，“贵主是——”
　　“演道者，刀母，万刀之母。”
　　‘刀母，刀还有公母？’
　　戚笼表情有些怪异，玩刀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请——”
　　刀仆十一把戚笼领到一间静室，然后道：“三位主人在里面等您。”
　　戚笼推门之前，突然转头，好奇道：“你在这里，是受了什么禁制，无法离开吗？”
　　“不，只要老奴想，随时都能走。”
　　“以刀道半神的实力，在关外什么财色名利都能取得，就算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哪怕只是追求修为境界的突破，外界即将开启的大争之势，也未必不如这里。”
　　刀仆十一微微躬身，平静道：“但是外界没有道。”
　　“原来如此。”
　　戚笼推门而入，空间一下子放大了十倍，有点像是禅房的摆设，木麻地面，深色的门框边角，一个熄灭的檀炉，五张巨大的‘道’字幅画下，三个人盘膝坐定，两男一女。
　　香炉的烟气环绕着，三道身影似有似无，给人的感觉，与天地融为一体，与背后的那个道字，也似乎隐隐合一。
　　“刀即是道？”
　　戚笼自言自语。
　　“小友果然聪慧，事实上，此处正是小千世界得道之地，即可以称之为核，也可以称之为膜，”左边那个老人笑道。
　　“先坐下再说，”右边一个闭目的中年人淡淡道。
　　戚笼坐在香炉对面的蒲团上，在他面前，这一个白衣道袍的中年美妇。
　　“三位前辈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