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心知此时又到了关键时刻,略一思索张嘴就来,“范大人刚到归阳县中,不知此际民心浮动。那妖怪之前残民害民,已经民怨极深。
妖怪逃走后,民心动荡,时有有些不轨人士出没县中。大人可问县中捕头,光这腊月间已经捕获江洋大盗三十余人,县中监牢几乎不敷使用。”
归阳县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范佥事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摇头道:“那又如何?待本官厘清真相,尘埃落定,自能还乡中一个朗朗青天!”
叶行远语气变强硬了些,“大人此言差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即水也。如今民心动荡之时,更要稳定局势。大人要扣我在县衙不妨,但在下也算是有名望之人,若听到大人扣押在下,全县绅民只怕会以为大人要为周知县张目,再闹出事情来也不奇怪。”
范佥事仍然无动于衷,见他装作听不懂似的油盐不进,叶行远也有些恼了。
“之前那妖怪逼迫过苛,惹出了好大风波,若是大人来此之后,风波再起,朝廷会如何看待范大人你?以在下想来,朝廷派范大人到这里来,是要让范大人安定地方,而不是继续惹是生非!”
叶行远停了一下,傲然道:“投诉周知县,可上省城;若是对范大人不敬,只怕有些人要直接捅破天去,公车上书告御状,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本县也不是没有这个胆量!”
范佥事的脸色不甚好看。他本以为叶行远小小秀才,纵然有些年轻人的脾气,但屈居偏远小县,眼界见识总是不广。自己到了县城,随便吓唬,便能够轻松拿捏住他。
但没想到叶行远竟是如此敏锐,似乎也看穿了他的意图,言语之间针锋相对,隐隐竟有威胁之意。什么民心波动,什么告御状,还不是因为叶行远把自己与县中士绅乡民都绑在了一起。
叶行远这意思已经摆明了,如果自己敢扣押他,转头就会有百姓闹事,然后还会有士绅直接上书京城!
再之后就难以预测了,也许朝廷会重视,也许朝廷把此事继续打发到省里,可关键是,他范佥事犯不上去赌朝廷的态度,犯不上把自己难以控制的因素导进来。
这秀才好大的胆子,怪不得连周知县都敢打,但偏偏范佥事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忍着心中不快,点头道:“秀才思虑甚详,果然民心不可不虑,是本官欠考量了。”
他又转头对黄典吏道:“你所举报之事,本官已经知道,自当细加勘察,真相大白后才能给你一个答复。你且在家中安心养伤,需要你作证指控时,再听传唤也不迟。”
黄典吏又磕了个头,回头望了叶行远与欧阳举人一眼,面带冷笑,缓缓退下。他知道不可能一下子置叶行远于死地,但从范佥事的反应来看,他这一次倒是赌得对了。
之前的县中局面,对黄典吏极为不利。周知县居然在叶行远面前望风而逃,最后不知所踪。在家中养伤的黄典吏听到这事,当场就傻了眼。
周知县跑了,自己最大的靠山跑了,不是高升了,不是调任了,而是弃官逃跑了......不管到底有什么内情,反正已经无影无踪。
黄典吏与欧阳举人、叶行远本来就有旧怨,又被欧阳紫玉斩了一臂,如今周知县消失了,如果叶行远报复起来,他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眼看到了走投无路的死局,黄典吏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就想出一条冒险的计谋。以黄典吏的性格,他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叶行远发善心,宁可想办法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将这潭水搅得更浑,甚至搅出一个漩涡或是一场风暴,那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所以黄典吏在这几日之中,拖着残缺的肢体,已经默默做了许多事。而今日范佥事到县中,黄典吏闯进来喊冤,正是他要将水搅浑的关键一步!
周知县与省城某几位大人联系紧密,黄典吏是清楚的。他在衙门当了这么多年差,对官员的心思也非常门清,出了这样的大事,省里那些老爷们会怎么想,黄典吏能猜出个八成。
捂盖子,这些老爷们肯定想要捂盖子,他们心理上既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周知县是妖怪,不然后果不可预测。
既然如此,如果大老爷们“无法”证明周知县是妖怪的话,又有县衙吏员指控叶行远当替罪羊炮灰,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黄典吏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更是显得狰狞可怖。他确实很期待,到百口莫辩的时候,叶行远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第125章 震惊又震惊
黄典吏退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匍匐于地,对范佥事道:“大人在上,小的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报答县尊老爷的恩遇。小人纵然面临报复,为了忠义两字也不得不来。
想那周县尊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如今被刁民所诬,被叶行远所害,小的实在看不过去。大人可去勘察县尊财货,说是一贫如洗也不为过,但求大人千万秉公作主!”
说着,黄典吏咚咚磕头,青砖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起头时,额头一片青紫。叶行远在旁边看着,都替他感觉到疼,心道这黄典吏还真是心志坚毅之辈,这时候还要演一出忠义的好戏。
不管黄典吏心里到底对周知县有几分忠诚,但从这表现来看,倒是主从相得。读书人都有“君臣知遇”情结,范佥事也不能不为之动容,便挥手阻止道:
“本官做事上对朝廷君恩,下对黎民百姓,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大可安心回去等待。”
范佥事的口气果然又软和了几分,这世道就是吃“忠义”这一套,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作为来巡查民情的官员,不可能无动于衷。
叶行远暗自懊悔,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如此仁慈!原来黄典吏与周知县狼狈为奸时,叶行远也吃过亏。
后来叶行远怜悯黄典吏断臂,又觉得一个失去靠山的残废掀不起风浪了,暂时没去报复,没想到此时居然被狠狠的反咬了一口。
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叶行远倒是吃了个教训,心中暗自惕醒,日后千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却说黄典吏离去后,叶行远与范佥事话不投机,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在这里,只好先行告辞。
欧阳举人也琢磨出几分不对,有些忧心忡忡,对叶行远道:“这范大人口风有些古怪,我们须得防范几分,或许应该再上书几封?”
欧阳举人一直觉得自己在省城还是颇有门路,按说范佥事下来,就算不能偏帮士绅这边,至少也应该秉公处置才对。可这范大人今日才听黄典吏之言,就想扣押叶行远,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叶行远摇了摇头,“不必了,官场行事自有体例,该上报的都写过了,再上书没什么大用,除非撕破了脸告到京城去。”
之前向巡抚衙门、按察使司、汉江府等多个衙门都有上书,最后省城派下来的还是这一位范佥事,其实仔细想想,也已经隐隐透出些意思。
一个知县突然失踪,不管是弃官潜逃也好,被人殴杀也好,这都是耸人听闻的大事。尤其是地方士绅与周知县矛盾甚重,力陈周知县是妖怪假冒,更不是一般性的地方事件了。
这等事件其实并不该是一位五品佥事单独来处理,虽然巡抚、按察使身份贵重,不能轻动,但也应该另派一位按察副使级别的主官前来。
就比如说张知府,归阳县在汉江府治下,可这十几天中他居然连半点指示都没有。距离绝不是问题,归阳县虽是穷乡僻壤,但从府城到此顶多就几日功夫。
原以为是快到新年的缘故,所以上司官员动静较小。但现在看来,这种奇特的静默和大事化小的态度,很可能是出自省城的无声授意。
也怪不得张知府在这个事件之中,仿佛隐形人一般,连一字一书都未曾回复。如今想起来,倒也可以解释了。
如果真是这样,即使欧阳举人再费劲上书,也不过是惹人厌恶罢了。哪怕原本是好友,也得唯恐避之不及,说不定还要起反效果。
而今之计,只有耐心等待,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妖怪冒充地方主官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如今的范佥事看似高高在上,只怕心中也有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说不定是被推出来的出头椽子。
因此叶行远劝住欧阳举人,回到潜山村中,继续等待。
如此过了三日,仍然没有新的消息,欧阳举人更急了,莫娘子也是心系情郎,赖着不走,不停催着刘敦去打探消息。
“你们稍安勿躁。”叶行远想了想,斟酌道:“如今已过三日,范大人总不会尸位素餐一无所获。我再去县公馆拜访一次,打探下消息。”
欧阳举人再去不合适,倒显得是地方士绅咄咄逼人了。刘敦地位差得太远,虽然在衙门当差,很多事反而不知道。倒不如叶行远就以当事人身份,坦坦荡荡去询问后续,料想范佥事也不敢对他怎样。
于是这天叶行远吃罢早饭,就出村下山,一路到了县公馆,求见范佥事。范佥事并不怠慢,还是很快便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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