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对方这一回答,谢贻香顿时一愣,难道毕忆潇在树林里上吊自尽,凶手还会另有其人?然而言思道对此却是毫不惊讶,随即笑道:“不错,区区一个毕忆潇,又哪里值得青田先生亲自出手?况且以青田先生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屑用上杀人这等粗鄙手段。这位毕二小姐之所以命丧此间,当然是她咎由自取,这就好比是倒地之人不慎撞死在地,其罪不在地,而在其人本身;又好比是落水之人不慎溺死于水,其罪不在水,而在其人本身。若是拿这位毕二小姐与青田先生相提并论,就好比一捧尘灰之于大地,一洼积水之于大海,纵然大地本无害人之心,大海也无伤人之意,也一样挽救不了自寻死路之人,是也不是?若是举个更简单些的例子,这位毕二小姐之死,那就好比是……是……”
说到这里,言思道环视周围,像是在四处找寻自己要举的例子。而对于言思道这一解释,对面的六个男女却并未反驳,显是持默认之态。只见言思道的目光在厅堂里转了一大圈,最后终于落在谢贻香身上,顿时嘿嘿一笑,用手里的白羽扇指向谢贻香,笑道:“就好比是这位谢三小姐,平日里饭量奇大,一食或尽粟一石。于是她便自以为是,居然一口气连吃六头肥猪,终于将自己活活撑死。显而易见,这分明是她自寻死路,又怎能因此去责怪那六头肥猪,将那六头肥猪定罪为杀害谢三小姐的凶手,是也不是?”
谢贻香听得一脸茫然,过了半响,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她本想立刻冲上去撕烂此人的一张臭嘴,可是再转念一想,言思道的这一比喻看似在调侃自己,其实却是将对面那六个男女比作了“六头肥猪”,又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急忙伸手捂嘴,憋得满脸通红。
然而对于言思道的指桑骂槐,对面那六个男女却不动声色。过了半响,坐在第四张竹椅上的刺绣女子再次停下手中针线,柔声说道:“先生骂得极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毕家后人命丧于此,老朽的确难辞其咎。”
说罢,坐在首席的年迈妇人也睁开双眼,接过话头说道:“至于那位毕二小姐带来的礼物,老朽却之不恭,早已悉数收下。毕竟对如今的恒王而言,每拿走他一文钱,他在战事上的花费便会少一文钱,从而替世间减少一份杀戮。”
言思道不禁微微一笑,兀自轻摇手中白羽扇。方才他连番的话语,的确是反客为主的攻心之策,打算以自己送来的那批礼物和毕忆潇之死作为突破点,彻底打乱对方的阵脚,甚至在对方身上撕出一处破绽。谁知到头来捧也捧了、骂也骂了,对面这六个男女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就仿佛是将一颗石头狠狠砸进水里,却没能激起半点水花,甚至连涟漪都未泛起一圈。
当下言思道只好将得一子一并拖下水,便向对面的六个男女笑道:“区区薄礼,原是不成敬意,青田先生既已赏脸收下,足见前辈对恒王的厚爱和肯定,晚辈定会将前辈的心意转告恒王。然而今日与我同来拜访的,还有得一子道长这位鬼谷传人,既然他和我一样也是持晚辈身份前来拜见,当然不会空手来,失了礼数。”
说着,他手中的白羽扇便指向谢贻香背后那个黑色包袱,笑道:“要是晚辈没说错的话,就在这个包袱里面,乃是一件罕见的宝物,那便是源自先秦、之后又辗转落入东汉费长房之手的‘霄光火文神印’!持此印者,神能感应,位登真仙。此番为了前来拜见青田先生,这位小道长不惜三访平舆,特意替前辈寻来这枚神印,试问如此贵重之礼,自是远胜我那些黄白之物。谢三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谢贻香顿时目瞪口呆,不料言思道还有这么一出,其诡计之多、城府之深、心思之毒、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发指。要知道得一子的这枚霄光文火神印,谢贻香虽不知究竟有何神妙之处,但得一子几次做法之时,都要拿出来装模作样一番,可见对得一子而言,分明是一件极为重要之物,又怎能轻易送人?而且方才他在树林里布下“道常无为”的阵法时,还曾使用过这枚玉玺,当场便令言思道脸色大变,可见此物的确非同小可。
但如今伴随着言思道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仅将得一子牵扯出来,同时要他将这枚玉玺拱手送给青田先生;倘若得一子矢口否认,不肯相送,那岂不是当面得罪了这位青田先生?谢贻香直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伸手指着言思道,说道:“你……你……”然而话到嘴边,又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却听右边传来“咚咚咚”的三声轻响,却是得一子用指节轻叩身旁的几案,示意谢贻香闭嘴。然后他才望向厅堂当中的言思道,满脸不屑地冷笑道:“佳人红粉,英雄宝剑,若是能将此印赠送予青田先生,也是这枚霄光文火神印的造化,我亦心甘情愿。只不过恕我眼拙,实不知此间哪一位才是青田先生,既然你有此提议,那便请你替我解惑,告诉我哪位才是真正的青田先生。”
这话一出,无疑又将皮球踢了回去,将重担全部交到言思道身上。言思道不料这小道士还要继续作壁上观,不禁心中暗骂。然而此刻的自己既已下场,面对右首席位上那六个男女,早已是骑虎难下的局面,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将手中白羽扇朝对面六人隔空一挥,扬声说道:“此间六人,全都不是青田先生!”
第857章 故人三面
这话一出,对面的六个男女却不见丝毫反应,只管做着自己手里的事,看也没看言思道一眼。言思道当即踏上两步,继续说道:“你们的戏虽然演得不错,但当中却有一处极大的破绽,那便是这‘故人’二字。实不相瞒,我虽仰慕青田先生之才,但青田先生在世之时,我却从未与他老人家打过交道,甚至连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又如何谈得上‘故人’二字?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自称青田先生,还一口咬定我是青田先生的故人,那你们且告诉我,我究竟姓甚名谁?祖籍又是何处?师承又是何人?”
只见右首末席的采药童子缓缓摇头,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老朽无能,确实不知先生真正的身份来历,对此也一直颇为好奇。”言思道冷笑不答,第二张竹椅上的年轻书生随即接过话头,说道:“如今老朽不过是山中一具死尸耳,生前之事若有记错,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思道忍不住哈哈一声,扬声说道:“怎么,既已被我戳破,还要厚着脸皮往下演?”却听那年轻书生继续说道:“……但是对于先生,老朽若是没记错的话,应当曾与先生见过三次。正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一面之缘尚可称之‘故人’,又何况是三面之缘?”
听到这话,言思道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随即又立刻恢复了镇定,冷笑道:“三面?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既然有此一说,我倒要好生请教,我几时和青田先生有过这三面之缘?”
只见第五张竹椅子上的田间农夫扭身挠了挠后背,随即粗哑着嗓子说道:“老朽第一次与先生相见,乃是二十三年前的腊月初八。当时老朽在安庆城中登坛讲学,以此替皇帝物色民间人才,讲第三天时,除了在场官员兵卒,合计共有六百一十七名士子到场聆听,当中便包括先生在内。若是老朽没记错的话,先生当时坐在第五排右起的第八个位置,穿的是灰色长袍,用一支淡绿色玉簪束发;全程一言不发,更不曾抬头看过讲坛上的老朽一眼。”
田间农夫说到这里,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接着说道:“先生当时刻意藏锋,甚至连目光也不敢略过老朽之身,足见思深忧远。殊不知此地无银,反倒欲盖弥彰,先生愈是藏尽锋芒,反倒愈令老朽感到好奇,从而对先生有了印象。之后老朽讲到《礼记》中的《内则》一篇,先生便独自起身,悄然离去,显是并无投身皇帝麾下之意,于是老朽也不便强人所难,任由先生离开。”
然后是首席的年迈妇人继续往下说,缓缓说道:“事后老朽翻阅到场士子登记的名册,在与到场所有士子一一对应,终于找到先生当时登记的姓名,却是姓左名丘。这自然是个假名,因为‘左丘’者,便是‘左丘明’无‘明’,是先生故意要借左丘明盲作《国语》的典故,讥讽老朽有眼无珠,不识真人。”
最后是第四张竹椅上刺绣女子总结说道:“可想而知,先生当时前来听学,自是冲着老朽而来,想要探一探老朽这个‘青田先生’是否有真材实料。因为老朽当时尚有要务在身,又见先生不愿显露行藏,是以事后也并未就此追查下去。而这便是老朽和先生的第一次见面,还请先生仔细回忆,这当中可有老朽记错的地方?”
言思道听到这里,脸上早已笑不出来了,就连手中的白羽扇也忘记了摇晃,分明有些手足无措。而谢贻香更是惊骇不小,若是对方讲诉的这段往事是真,岂不是早在二十三年前,言思道这厮便已混迹于世,还曾故意去青田先生的面前招摇?如此算来,实不知言思道的“真身”到底已有多大年纪。
*抱歉 版权原因 该资源已无法下载 仅支持完本免费试读*
其他小说推荐
- 万界天王——BY:罗森 简介:杀人夺宝、杀妹证道;当街打脸,还说低调! 修仙修道……修你妹!哪来这么多修行千年的白痴死中二? 到底是有没有...
- 天骄武神——BY:龙猴 简介:太初大陆,盛世之后,血脉隐去!人族巅峰强者齐聚,以精血肉身为鼎,用无上之功,铸就人族传承,万载后,看雷焱如何破圣...